星沉心里还藏了许多话,以前总以为来日方长,可她这次历经万难死里逃生,他才发觉有些话,若不早点说出来,也许不知哪一日就变成了永远的遗憾。
“雪儿,你还记得,咱们过来时,管叔给收拾了一箱子的书么?得空翻出来,咱们闲了也翻看翻看。”
葳蕤多日未曾下床,今儿倒精神好,不仅好生穿戴了要往外头看看,还给自己寻起了事情做。
“是了,管叔最疼小姐了,定是精心挑了你喜欢的才带来。”雪儿话虽如此说,心里却颇酸楚。
在家时节,天大地大,习学书本这等事,自家小姐最是厌烦,一会儿也坐不住,宁愿爬墙偷跑出去闲逛看热闹,如今竟也只能靠它打发工夫。
“二十八了,眼看到了年下,也不知道滇北僵局之中,父亲他们有没有余裕庆祝。”葳蕤心里想着,终究也无人诉说,只是看着西南边一片酿雪的云层发呆。
那边,星才出昭阳宫,便见远远一道瘦影,赫然在北宸宫门前。虽并不能看清,但他仍然一眼认出,这人是葳蕤。
“怎么出来了?是沈医允许的么?这会子虽然日头好,可毕竟是寒冬腊月,你最怕冷的,又大病初愈,实在不宜……”
天知道星沉是怎么三步并做两步赶到葳蕤身旁,虽然看她这样安然地站在面前理应开心,可终究还是心疼更多。
“多时不到外头了,不过是略站一会儿,不碍的。”葳蕤话音仍旧淡然,外头的风的确比她想象中更冷,可见他如此,心下登时暖烘烘的。
星沉紧张地握着葳蕤的手试她是否受冻,又检查身上的衣服够不够厚,即便她的手暖暖的,身上的大毛衣服一层又一层,可终究不放心。
“还是回去吧,一会儿日影儿下来,受了风不是好开交的。”说罢,没等葳蕤答言,已经打横抱起她往里头暖阁子去了,这旁若无人又自然流露的关切,让葳蕤好一阵不好意思。
虽然旁人都是说些宽慰的话,可自己的身体好到几分,葳蕤也多少有知觉的。譬如今日,她总觉得被横抱进去的场景无比熟悉,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我自己可以的。”
葳蕤被星沉放在榻上,亲自脱了外头的雪狐大氅和暖履,又抱回床上,盖好被子,连被角也不忘细细掖好。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推辞,即便以她如今脑海里不全的认知,他们之前,决计不是这样的相处方式。
“阿蕤,你以后都不需如此。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要玩要笑要哭要闹,我都会陪你,我不忍见你满心委屈却只一人承担,我……我会心疼。”
星沉坐在床边,一双眸子闪着不易察觉的些微泪光,湿漉漉地盯到葳蕤的眼底和心里,让她脑海一片空白,语塞许久。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讲出如此“肉麻”的剖心之语,也许是因为昭阳宫收到的无法反抗的压抑。这话是说给葳蕤的,可谁又知道,这也是星沉从小到大,求而不得的承诺。
他从未得到,却给了叶葳蕤,因为她值得。
见她愣了半晌,星沉也不再开口,而是像夜里一样,把她揽进自己的臂弯,“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好吗?”
这话是问句,但又显然不需要回答,葳蕤本想问他怎的今日有空过来,可不知是往外头去了一趟劳了神,还是他的怀抱太舒适温暖,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星沉心里还藏了许多话,以前总以为来日方长,可她这次历经万难死里逃生,他才发觉有些话,若不早点说出来,也许不知哪一日就变成了永远的遗憾。
他已经习惯了葳蕤眼眉低垂落似一只卧兔般依偎在自己怀里酣然睡去,看到她安然,政务缠身的自己也难得静了下来。
是以霜儿进来问午膳怎么吃的时候,只见他二人皆沉沉睡去,便轻声轻脚地出去,同雪儿一齐胡乱吃了些东西,便聊着了家常做起了活计。
“我怎么觉得,小姐这一病,姑爷真是变了一个人,也知冷知热了,也沉稳守礼了,越来越像想象中的姑爷了。”
一过午,外头的阳光便不见了踪影,屋里也不甚明亮,难为雪儿仔细地分着绣线,还不忘打趣小姐和姑爷。
“呵,真想不到你这小丫头子,还有大主意,怕是连老爷和管叔也不敢指摘这位陛下姑爷,岂料到如今,才入了你雪儿的法眼!”
霜儿也看到这一层,往日星沉的宠爱与纵容,夹杂着难以分辨的表演成分、若即若离与喜怒无常,可如今眼见的,该是真心的亲厚了。可雪儿话说成这样,不取笑她几句,实在浪费机会了。
等到星沉和葳蕤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竟已快到酉时,可隔了窗棂看外头,实在亮的不像话,这会子马上年下了,又不得大月亮,有那么一瞬间,星沉还怕是哪里走了水。
还是葳蕤北境生活得久,看外头光亮,已知必是大雪铺地,天地一片晶莹,才能把宫里的一概灯光烛火,映得如此亮丽,脱口而出便是,“好大的雪……”
甚至于匆忙之间起床的时候,全然不觉自己身旁还有一人,还是星沉微咳,她才发觉自己一直枕着他的手臂,想必是麻痛已极了。
“不意没知觉便睡着了,白耽误你半日光景……”说着,还轻轻替他揉起臂膀,像犯了错的小孩。
“我倒要谢你呢,多日不曾睡得如此安稳了。”星沉看她人在这里,心早就飞到外头看雪了,不禁好笑,“我若这会子不在,想必你早匆匆穿戴了往外头去了吧?”
葳蕤不得不承认,他从一开始就可以看透她,可那种看透是有攻击性的,不像当下,除了关切,没有一点敲打试探的言外之意。
想到这儿,她红着脸,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停了给他按摩的动作,兀自下床去了。
“夜里风高,又下了雪,别处去了,在屋里看一样的!”
终究还是星沉放不下心,看她下床,又怕她站不稳,又怕她不顾自己身子大剌剌跑出去,真是一刻也不肯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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