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曾今在苏州待过,有一次偶然得知昆山的周庄镇就是沈万三的故居地,风景秀丽,有『水巷荡游船,老街扬酒幡,居然宋唐韵,当世桃花源。』的美誉。
于是在一个下雨的星期天,约上朋友,一大早去往周庄。
站在露湿的桥头,身旁是悄然徘徊的晨雾,周庄宛如一位婉约俏丽的佳人,连同它的小桥流水人家,一起被镌刻进世人的眼中,成为梦里的水乡,让我感觉一切皆是如此美好。
漫步于古镇周庄,任细雨飘零,也不愿撑起伞,怕辜负了这悠然宁静的水乡。
一路慢行,看白墙黑瓦,看小舟摇晃,看莲花摇曳,看鸬鹚扑腾,心旌神摇。
走在周庄古镇里,『万三蹄』这三个字高频率的出现在视线里。
说实话,刚入周庄时,对万三蹄愣是没有好感,觉得这么美的水乡古镇里,除了小桥、流水、人家,应该多一些灵韵的中国水墨画,抑或是苏州的刺绣,太湖珍珠,流转一地的江南柔情才好。
现在,古镇街道两旁店铺的橱窗中摆着这么多泛着红光、看起来油腻腻的蹄膀,引不少游客驻足,愣生生的让这一路充满街边大排档的粗野。
想想看,假若周庄清冽的水面上油光蔓延,那周庄的诗情画意还能残留几分?
食物这东西,实在是要与景致搭配的,不然就糟蹋了上天赐予的自然杰作了。
心里有了抵触,自然就回避了它的存在。
午后时分,肚子也空了,走在潇潇细雨里,突然觉得景致都有些萧条。
这时,朋友提议,去尝尝万三蹄吧,填填肚子。
民以食为天,肚子饿的时候,还真的就管不上什么诗情画意了,跟着朋友就选了一家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店。
老板很爽快,帮我们选了一只卖相很不错的万三蹄去加热。
煮熟的整只蹄膀热气腾腾,皮色酱红,外形饱满,静静地卧在青花大盘中。
店老板在两根贯穿整只猪蹄的长骨中取一根细骨,轻抽而出,蹄形纹丝不动。只见他以骨为刀,轻轻划过处,蹄膀被顺顺当当地划开,划开的万三蹄外肥内瘦,香气四溢,闻香吞津。老板笑着说:“趁热吃,包你喜欢。”
我们的筷子触及万三蹄,蹄膀即破。
还别说,热气腾腾的万三蹄,色泽诱人,香气扑鼻,我们忍不住大快剁颐,全没了刚刚雨中漫步的诗情画意。
入口的万三蹄丝毫没有油腻的感觉,瘦肉滑而不柴,遇齿即烂,肥瘦同吃,别有滋味。让我每每想起仍馋涎欲滴,满口生津。
不多大时间,三个拳头般大的猪蹄,一下子就被我们吞噬完毕,一边吃一边点头,大赞好吃好吃。
在这样细雨淅淅的天气里,躲在一个江南水乡周庄古镇的小店里,吃上这么一碗热腾腾的猪蹄,真是暖心暖肺。
刚才还觉得万三蹄粗俗,现在倒觉得它愈发的可爱了。
肚子不饿了,忍不住和店老板聊了起来,才知道这万三蹄可是大有来头。
周庄古镇是元末明初的江南巨富沈万三的故居地,当时沈万三富甲天下,家里宾客众多,常高朋满座,每每宴请宾客必备一菜,那便是红烧蹄膀。
此蹄色泽红润,香气四溢。在大富商家中宴席上出现,定然不俗,于是一时之间,世人纷纷仿效。
经过几百年的流传,它已经成为富裕和吉庆的象征。
『家有筵席,必有酥蹄。』,现在『万三蹄』已成为周庄镇,乃至整个长三角地区,逢年过节、婚庆喜宴、招待宾客的主菜,以显宾主之尊贵。亦是寻常家常菜里面的上乘菜肴。
这肥肥的红烧蹄膀为什么就叫『万三蹄』了呢?
朱元璋做了明朝的开国皇帝后,因为『朱』与『猪』谐音,这可是不得了,从文武大臣,到普通百姓都避讳说『猪』。
如果说上一句『杀猪了』、『吃猪肉』,那岂不是会被认为要弑君、谋逆、造反。
那怎么办?难道要做哑巴不说话?
不过,这难不倒当时的人。终于有人从浩瀚灿烂的中国文字中找到了『豕』和『彘』两个字来代替『猪』。
周庄的商人沈万三富甲天下,民间流传沈万三的钱财比朱元璋的国库还富有,这让朱元璋心里很不舒服。
有一天,朱元璋借故到沈万三家做客,沈万三就用红烧蹄膀招待皇帝朱元璋。
朱元璋看到后故意为难沈万三,问他怎么个吃法。
因为整个蹄膀是没有切开的,如果沈万三用刀切开,那么朱元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治他的罪——拿刀杀猪(朱)。
沈万三灵机一动,从蹄膀中抽出一根细的骨头来,以骨切肉,解了难题,而这一吃法也成了万三蹄的传统吃法。
朱元璋吃了后赞不绝口,就问沈万三这道菜叫什么名字,沈万三一想,总不能说叫猪(朱)蹄膀吧?
于是,他一拍自己的大腿说,这是万三的蹄啊!『万三蹄』由此得名。
沈万三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成为周庄,乃至整个苏州地区的『财神爷』,他同样万万没想到,他当年宴请宾客的红烧蹄膀如今走出了周庄,跑到了大江南北,甚至跑到了当年他通商的东南亚去了。
周庄的『万三蹄』制作极其考究。
首先是用料讲究,万三蹄的原料是蹄膀,北方叫肘子,是猪腿紧挨着爪子的部分。这部分的肉肥瘦兼备,属于“活肉”,口感极佳。
其次是复杂的制作工艺,万三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的,其中奥妙,可总结为四点。
其一是炖煮蹄膀的锅比寻常的锅要大,大锅烧的肉是最好吃的,在锅里一口气放上十来只蹄膀,让肉汁肉香互相影响,味道才能更上一层楼。
其二是用木柴炖煮,木柴烧起来有着旺火不冲、文火不弱的特点,最适合长时间的炖煮。
其三是小火慢炖,一只好的万三蹄,要经过一天一夜的煨煮蒸焖,火候要历经旺火文火数番,要先用大火烧熟,再改成小火慢慢地炖煮,才能皮脱肉化、酥烂入味。
其四是绝佳的香料搭配。红烧蹄髈自然离不开酱油、葱姜、水这些基本调料,但这样做出来的蹄髈不免油多腻人,还需要加入一些特别的香料,如茴香、桂皮、丁香等12种草药香料,才能达到消食去腻、增添风味的效果,吃起来自然是肥而不腻、格外诱人。
如此耗费心血制作出的『万三蹄』,在色香味各个方面,都可称作上品。
先观其色。万三蹄的表皮呈现枣红色,一眼就可看出是用文火煨煮了很久。半只蹄膀浸在黝黑的酱汁当中,微微冒着热气。皮质光滑细腻,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油光,令人食欲大振。
再闻其香。冰糖的甜,木犀的香,各种各样不可外传的香料汇聚于此,又经过一日一夜的炖煨,更是香气弥漫。深吸一口香味,只觉五脏六腑为之一震,调动了食客们的每一根神经。
最后再品其味。轻咬一口,则满嘴充斥着独特的香味,嫩而不烂,肥而不腻。入口即溶,缓缓吞入,更觉回味无穷。
万三蹄之美,不仅在于美味,更在其雅。
试想,在那黛绿色的瓦,高翘的飞檐下,在那小桥流水人家,亭台楼阁间,倚着镂空的窗,望着窗外的水乡古镇,品着这色香味俱佳的万三蹄,耳边又频频响起富有江南风情的昆曲,远处传来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
这一场盛宴,不仅仅是味觉的满足,更是心灵的洗礼,洗去物欲世俗的尘埃,而细细品味出江南水乡周庄古镇带给我们的温文尔雅的东方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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