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根不会思考的芦苇
(一)
我死了
地平线上出现了第一缕日光,那朵鲜红的玫瑰已变成娇艳欲滴的可爱模样,花的外瓣红同烈火,花的内瓣赤如绛玉。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那朵玫瑰花开得灿烂,就像依偎在情人怀抱里的妙龄女子,热烈而纯洁。她绽放的笑容是这个阴鸷的冬日中最绚烂的颜色。然而,我再也没有力气唱出那让人欢欣的歌儿,心血流尽,疼的已经忘却了什么是疼,心里却充盈着满足与幸福,青年学生啊,你可以用这朵玫瑰追寻你的爱情了,去吧!念及此我慢慢地闭上眼睛,无力的翅膀停止了上下扇动,我坠落在乱草中,带着笑意离开了这个世界。
(二)
我好像陷入了沉睡,睡了好久好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醒来忘记了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扑扇扑扇翅膀,我起飞,想看看自己究竟在哪里。天地一片混沌,黑白交错杂糅,世界只有这两种单调的颜色。
疑惑之际,混沌空间里响起了一个渺远的声音,“夜莺,你好。这里是天堂与人间的交接点。你是否记得你已经失去了生命?此刻你只是一个灵魂凝结体,你的肉体在世间已化为尘土。”
我感受到了自己前所未有的轻盈的身体,努力回想着过去。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回忆像冲破堤坝的洪水翻涌而来:我为了青年学生能够获得爱情,用自己的心血为他浇灌冬日的玫瑰,忍受着尖刺一点点刺入心房的剧痛彻夜歌唱,在黎明破晓之际玫瑰开得娇艳,我痛并满足的死去。可是,青年学生怎么样了?教授家的女儿答应与他翩翩共舞了吗?他有没有收获他的爱情?他是不是得到了想要的爱与幸福?
“那个俊美的青年学生怎么样了?”我焦急地问。
“你的玫瑰花没有帮青年赢取姑娘的芳心,反倒引起了姑娘的嘲笑。用生命凝结成的玫瑰终究抵不过香车宝马,锦衣貂裘。青年把你的玫瑰扔在街心,马车经过,那朵玫瑰沦陷在车辙里。花瓣散落在污泥中,炽烈的花心被泥水浸染,没有人再会相信那曾是一朵浸着心血的玫瑰。”
我似乎又回到了那用生命培育玫瑰的夜晚,尖刺插入胸口,心血涓滴而下。现在,心同样在滴血。“那个青年学生怎么样了?”我又问了一遍,混沌的声音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不再相信爱情了。虚无缥缈的爱晴让他备受打击,在现实世界,实用主义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他的生活里只剩下读书——伦理学、哲学,他关于爱情的所有想往都随着那陨落的玫瑰破灭了。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条件的爱情,索性就关上爱情的大门。”
相比于听到玫瑰花的陨落,听到青年不再相信爱情时,虽然此刻没有尖刺插在胸膛,没有心血一滴一滴的流下,我的心却更痛了。我不懂爱情,可我知道那一定是一种美好的东西,比那朵娇滴滴的玫瑰花要美好的多,像黎明前第一线曙光,像春天的第一场小雨,像夏天柳树下的阴凉,像秋天的笑弯了腰的高梁,像冬日的暖阳。为什么不再相信爱情了呢?我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玫瑰花不就是无条件的爱情吗?
“可不可以让我重新回到青年身边?”想到孤单的青年人,我还是放不下他。
“我已经说过,你的肉体已经消失,你不可能重新回到他身边为他歌唱。”
“但他孤单,我无法想象不相信爱情的人能够快乐地生活下去。我一定要去陪伴他!”飞快地扑打着翅膀,我多想现在就飞到他身边。
“不,你不能。”渺远的声音冷冷地拒绝了她。“但是,你的故事让我很感动。之所以让你在人间天堂交界处醒来就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你不可能继续以夜莺的身份重返世间。但是,现在有一株木棉的种子在青年的庭院里生了根,新的生命马上就要萌发,你可愿成为那株木棉?”
“我愿意”
“成为木棉,你无法为他歌唱,有可能他都注意不到你的存在,你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什么都做不了。而你如果选择升上天堂,就可以享受人间没有的乐趣,可能会邂逅你的真爱。你是否还愿意做那株木棉?”
“我愿意”没有丝毫迟疑。至少我可以陪在他身边,至少我能给他的生活增添一抹亮色,至少我能天天看到他。
(三)
夜莺与青年多年后,我长成一株木棉。春天一树橙红,夏天绿叶成荫,秋天枝叶萧瑟,冬天秃枝寒树。
有时他会在我的树荫下小憩,会在树下吟咏爱情的诗篇,诗篇结束从来都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真的有这样的爱情吗?”偶尔他也会这样的自言自语。
每当这时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开口说话,能够亲口告诉他,是的,真的有这样的爱情。就在你身边。无奈,我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叫路过的风儿吹下几片同样由我的心血凝结而成木棉花,木棉花飘落在他的脚下,一如我失落的心情。他捡起落花,闭上眼睛,轻嗅残余的芬芳,会露出欣慰的神色,不知道他有没有从落花中闻到一股叫作爱情的味道。这也许是我能给他的唯一慰藉了。我无法安慰他,只能够静静地守着他。
流年易逝,芳华不再。寒来暑往,斗转星移。我已记不清这是我成为木棉的第几个年头了。青年也已不再是青年,青年的青丝也逐渐染成白发,皱纹也悄悄爬上他那俊美的面庞。他的步伐也不再矫健,日渐蹒跚,甚至拄起了拐杖。明亮眼睛却变得越发清明,我发现他经常久久得凝视我,眼神中流露着疑惑,难道他发现了我?不,不可能的,我只是一颗会开花的树而已。他绝不会知道的。不过,要是他知道,就好了。
有一天,他在我的树荫下久久地徘徊,满腹心事的样子,想要说些什么,但几次欲言又止,从黄昏到傍晚,从太阳落山到满天星斗,他一直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地走来走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夜深了,他好像走累了,慢慢回到了房间,睡下了,永远地睡下了。他再也没有醒来。
心里空荡荡的。每天清晨和傍晚他会走出房间来到庭院中散散步,侍弄他的花花草草,躺在我身下的藤椅上小憩。最开心的时候是他会和我说说话,他只是想说说话,他不会知道我的确能够听得懂,他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回答,尽管我知道他永远也听不见。但那天晚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走了。应该去天堂了吧,这样也好,希望他在那里能够遇到他的爱情,邂逅他的真爱。我该为他高兴才是啊,可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木棉花一瓣一瓣地掉落,再没有人看了,也就没必要开得这样绚烂了。
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可能是现在的我吧。
(四)
“木棉花,不,该叫你夜莺,你好啊。”这个庭院的新主人刚刚在我胖边栽种的小橡树苗突然开口说道。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原来是夜莺?”我已心如死灰,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已打不起精神去开放那些多余的木棉花。
“我是那个不相信爱情的青年啊!我也去了那个混沌的空间,那个空灵的声音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来迟了,对不起”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此时此刻任何声音都会显得多余。也没有任何的话语能够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一阵风恰好吹过,我的一根长长的枝条被风吹到了小橡树的树冠。
我们就这样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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