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卷十六·三〇】
余幼时闻吾乡督学何公世璂之贤,和若春风,廉如秋月。世宗时,总督直隶,赠尚书,谥端简;渔洋先生之高弟子也。有《畅春苑诗》云:“出郭逢新霁,垂鞭信马蹄。松林微见日,沙路净无泥。鸟语含风软,杨花扑水低。不妨随意歇,流水小桥西。”《咏史》云:“丞相安知狱吏尊,将军争似外家亲。七诸侯破亚夫死,社稷臣非少主臣。”
何世璂,(1666年—1729年),字澹庵,又字坦园,号铁山,山东新城县陈庄人。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中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后官直隶总督。卒于任。一生喜爱诗词,曾得王渔洋口授。其诗淳古淡泊,著有《澹志堂文集》、《澹志堂诗集》、《燃灯记闻》、《渔洋诗法》等。道光年间,纂为《何端简公集》12卷。
清世宗,即雍正皇帝。爱新觉罗·胤禛(1678年12月13日—1735年10月8日),清朝第五位君主(1722年—1735年在位)。年号雍正。庙号世宗,谥号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葬清西陵之泰陵,传位于第四子弘历。
畅春苑,即畅春园,清代康熙帝利用明神宗外祖父李伟修建的“清华园”残存水脉山石,在其旧址上仿江南山水营建的皇家园林。位于北京海淀区,圆明园南,北京大学西。1684年,康熙皇帝南巡归来后启建。根据文献图档估算,畅春园占地900亩。以园林景观为主,建筑朴素,多为小式卷棚瓦顶建筑,不施彩绘。咸丰十年(1860年),英法联军攻入北京火烧圆明园时将其一并烧毁。至民国时期,畅春园遗址已成荒野,目前仅有恩佑寺及恩慕寺两座琉璃山门残存。
争似。即“怎似”。
外家,亦称“外戚”、“戚畹”,本义泛指母亲和妻子的娘家,但此处专指帝王的母族、妻族。
【闲言碎语】
何世璂,雍正年间的能臣干吏,亦是有名的清官。1709年(清康熙四十八年)中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省亲时有誓墓文曰:一不欺天地;二不欺鬼神;三不欺君亲;四不欺同僚朋友。康熙五十一年,散馆授翰林院检讨,充《大清一统志》纂修官。雍正元年,特授山西道监察御史。曾经主持江西乡试,后任浙江学政。何世璂清节素著,浙江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地说:“天赐清官也。”到任后,果然廉明仁厚,和蔼可亲。这就是袁枚在诗话里说的“和若春风,廉如秋月”之誉。寻授两淮盐运使,整顿盐政,惩贪治腐。雍正三年冬,提拔任副都御史,贵州巡抚,被雍正帝赞“有古大臣风”。入京任刑部侍郎,又转吏部侍郎,兼管刑部事务。雍正六年,署理直隶总督。躬尽瘁,积劳成疾,于雍正七年正月二十六日卒于保定官署,享年六十四岁。雍正皇帝闻报后,深为悯恻。立即派官前往祭奠,并追赠其为礼部尚书、祖父何国鼎礼部尚书、父亲何毓光礼部尚书,令家族享“三世尚书”之荣耀。赐帑千金归葬,并谥号“端简”。
说到何世璂的廉洁,还有一个小故事。因雍正皇帝御批给帑千金归葬,所以,何世璂归葬于老家新城县陈庄。新城县后来撤销了,陈庄归了桓台县,何世璂的“金顶御葬茔”现在的位置即是桓台县陈庄镇陈一村南首的陈庄公园。墓地占地约2400平方米,有石制的牌坊立于御茔的前面(南门)。该坊高达十三米,壮丽可观。墓道两侧石羊、石马等一应俱全,墓前还有御碑、华表。墓为三合土筑成,顶高约10米,形似山岗,十几里外即可见。历经二百余年,完好无损,无一处塌陷。1956年,当地政府开墓挖掘。这座神秘的御葬墓穴内除棺椁外,仅有一块墓志和几堆未燃烧完的残余木炭。开棺后发现尸骨完整,里面覆盖的衣物质地如新。之前曾经有传说:墓穴内有随葬品若干,有活丫头,碾磨俱全等,还有的人说曾经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等等,使得御葬茔非常神秘。但是开墓后却发现没有一件随葬品,这类谣传随之而灭。指挥挖掘的文物专家大为吃惊,如此朝廷倚重的封疆大吏,居然没有一件值钱的随葬品!简朴的御葬墓穴,让后世人亲身领略一次了这位“官之楷模”的高风亮节,也令那些想借开墓以得益的人大失所望。
何世璂一生酷爱诗歌,他与大诗人王士祯是同乡,两人相差有三十多岁。由于王士祯1658年就考取进士入京为官,而何世璂于1666年出生,所以,他们交集的时间大概在1672年底至1675年上半年,王士祯在新城故里为母居丧期间。
本条诗话记载了何世璂的两首诗,《畅春苑诗》描绘了皇家园林“畅春园”的自然纯朴,透露出作者的轻松心情。据载,畅春园“垣高不及丈,苑内绿色低迷,红英烂漫。土阜平坨,不尚奇峰怪石也。轩楹雅素,不事藻绘雕工也。”虽是皇家园林,但整体自然雅淡。
《咏史》一诗,则与《畅春苑诗》风格迥异。短短四句,概括了汉代周亚夫以军功登相位之后的遭遇,委婉批评了汉景帝只为太子着想而不为社稷着想的狭隘观念。作为封建时代的官员,期待皇帝把江山社稷与皇族外戚区分开来,其实是一种奢望,但以作者所处的历史环境,能够说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再过分一点,或许就是脑袋搬家了。
附:周亚夫是怎样入狱而死的。
周亚夫,(前199年—前143年),字亚夫,西汉时期名将、丞相,太尉周勃的次子。周勃,是在吕后去世后联合陈平粉碎诸吕势力,迎立代王刘恒(即汉文帝)进京继位的重大功臣。汉文帝病重弥留之际,嘱咐太子刘启(即汉景帝)说:“以后关键时刻可以用周亚夫,他是可以放心使用的将军。”文帝去世后,景帝让周亚夫做了车骑将军。周亚夫率兵平定七国之乱,凭借功勋,出任丞相,封条侯。
天下太平了,将军改任丞相,位居中枢,自然就要对朝政提出处理意见。窦太后想让景帝封皇后的哥哥王信为侯,景帝心里虽然有点不愿意,但也不是十分反对,就说与大臣商量一下。没有想到,周亚夫上来就说:高祖刘邦有言,不姓刘的不能封王,没有功劳的不能封侯。如果封王信为侯,就是违背了先祖的誓约。景帝听了,“默然而止”。估计皇帝的心里很不舒服了,我找你商量,你可以委婉地说个建议,怎么能够替我作主决定了呢?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事,匈奴有五个将军带兵马投降了汉朝,景帝很高兴,要封五降将为侯,以吸引匈奴人来降。周亚夫对此表示反对:“如果把这些背叛国家的人封侯,那以后我们如何处罚那些不守节的大臣呢?”景帝听了很不高兴:“丞相的话迂腐不可用!” 然后将那五人都封了侯。周亚夫很失落,托病辞职。景帝批准了他的要求。
过了一段时间,汉景帝把周亚夫召进宫中设宴招待,想借此考察一下周亚夫能否对皇帝毕恭毕敬。入席后,周亚夫的桌子上只放了一大块肉,没有切肉,也没有餐具。周亚夫看到此情形,很不高兴,在没有向皇上请示的情况下,径自向管事的要了餐具。汉景帝笑(我觉得应该是冷笑)着对周亚夫说:“莫非这(赐宴待遇)还不能让你高兴?”周亚夫当然听出话里有话,显然是故意羞辱自己啊,但又不得不向景帝下跪谢恩。赐宴结束,景帝刚起身,周亚夫马上站了起来,不等景帝离席就自己走了。汉景帝看着他的背影说:“这种动不动就不开心的人怎么能辅佐少主呢。”(《史记》:景帝以目送之,曰:“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
周亚夫儿子周阳见他年老了,偷偷买了五百甲盾,准备在他去世发丧时用。而甲盾是禁止个人买卖的,此事被人告发。景帝派人追查此事。 负责调查的吏簿(低级官员)叫来周亚夫,询问原因。周亚夫不知此事,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就没有吭声。吏簿认为是看不起自己而拒绝回答,但在他看来,这就等于藐视皇帝啊,便向景帝作了汇报。景帝很生气,将周亚夫交给廷尉审理。廷尉此时已经了解了皇帝的态度,便不再问周亚夫为啥要买甲盾了,而是直接发问:“君侯为什么要谋反啊?”周亚夫回答:“我儿子买的是丧葬用品,怎么能说是谋反呢?”廷尉讥讽地说:“你这样的人,即便在地上不谋反,到地下也是要谋反的!”训斥责骂越来越厉害。周亚夫受此屈辱,无法忍受。他在差官通知他入朝时就想自杀,被夫人阻拦,此刻又受如此羞辱,更是无法忍受,于是绝食抗议。五天后,吐血身亡。
读完上面的文章,再读《咏史》一诗:
丞相安知狱吏尊,将军争似外家亲。
七诸侯破亚夫死,社稷臣非少主臣。
读完之后,感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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