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了一下进民,现在还早,你快去约好你的姑娘,七点在老餐馆见。
进民嬉皮笑脸,张四,我带女朋友去蹭饭,不介意吧,正好你们和我表姐帮我把把关。
张四擦了一下额上的汗,去吧去吧,只要你能奈何,带上三五个也没事。
进民一溜烟,去得比来时还快,门也不带上,像怕夹了尾巴。
我走过去将门关上,嗫嚅着说,你俩……还好吧。
唉,莫提啦,人心难测,女人心更难测呢。春凤前两年还好,有说有笑的,与我在一起,也有媳妇的模样。可自从去年以来,不知吃了啥药还是听了谁的唆使,也整天舞文弄墨,对我爱理不理的。她还经常偷偷摸摸地给人写信,好像是东莞的。前几天还写了一封呢,都让我发觉了。
我问是谁,她支支吾吾说是朋友,哄鬼呢。前两年啥也没有,除了跟我出去玩,就是在宿舍看看书,撇开娘老子,从没见着跟谁写。哪儿来的朋友,天上掉的,地上冒的?
她现在了不得啦,成了名人,文化人,经常写点文字在阅报栏里,看不上我这个大老粗呀。
张四絮絮叨叨,满腹怨气,像个妇人。
那你跟文莲?我小心翼翼地问。
啥,我跟文莲,你们不是看到了嘛,谈工作呀。我们是老乡,也就没那么见外,在宿舍一样可以谈工作,她可比我们大三岁呢。
张四脸涨得像猪肝,声音尖厉而刺耳,双手比划着,激动得不可思议。
我愿意他说的是真的,可又莫名地愿意他在撒谎。
时间不早了,我让他再去叫一遍春凤。毕竟我们认识那么久,现在又成亲戚,不吃什么,坐坐也行啊。张四盯了我一下,两眼似两口深不见底的古潭。我像被刀刺了一下,禁不住轻轻颤抖,赶紧低下头,隐去心底那一抹渴望。
张四从鼻孔了嗡了一下,立起身来,好吧,你的名头响些,我去叫一声,再不来,怪不得我。
噔噔噔,张四快步穿过走廊,下了楼梯。不愧是当官的,雷厉风行。
天色像洒了一层铅,逐渐暗了。我走到窗前,今天周日不加班,门卫室的大门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忽然,张四出现在那儿,挤出门去,在一棵樟树底下,掏出一支烟点着,蹲了下来。
咦,女生宿舍应该在南院墙边,他怎么到大门外去了。
不停地有人与他打招呼,他的头似鸡啄米,点过不停。也许一支烟抽完了,他站了起来,捋了捋头发,进了大门。
我正疑惑间,噔噔噔的脚步近了。哥,哥,我们走吧,她死犟,不肯来。话音未落,张四已在宿舍门口站定。
走吧,走吧,肚子真饿了。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推了推张四,关上了门。
下了楼,张四还要去文莲宿舍。我说不必了吧,她提出的建议,也知道那地方,到这个点了,肯定去了的,进民必定也等着呢。
张四神情很严肃,不行,必须亲自去一下,她是老乡,但更是大领导,虽说是吃饭小事,也要尊重她。张四弯下腰,吹了吹皮鞋上的灰,抻抻裤腿,立起身来,又顺势捋了捋头发。
我有些尴尬,不好说什么,他们都是领导呢。
气喘吁吁地来到文莲的宿舍,敲了半天门无人应,她真不在宿舍。我们掉转身子,再不说什么,朝餐馆奔去,只有肚子一路叽叽咕咕。
离餐馆还有二十来米时,张四回头嘱咐我快些,自己早大步流星,并尖着嗓子喊,文莲姐,你早来了吧。
还是这小子眼尖,文莲在那边招手了。
进民行啊,还真弄了个女朋友,河南人,白白净净,不愧是吃馒头长大的。
我们一行五人进了餐馆,找了个包间。进了门,进民翘着屁股替女友擦凳子,张四翘着屁股替文莲擦凳子,我翘着屁股替自己擦凳子。
一阵忙碌后,菜慢慢端上来。大家边吃边谈,气氛很融洽。进民的女友才18岁,小姑娘倒不怯生,大哥大姐不停地叫,小嘴巴似抹了蜜。有时与进民闹成一团,精力无限。
进民平时大大咧咧,此际却完全成了小男人,不时地替女友夹菜。张四呢,也像个绅士一样,不停地给文莲夹菜,笑容一直在脸上堆着。文莲呢,不时将好菜转到我面前,嗯,才子多吃点,好更有精神写文字。你的文字还真不错,我特意买了那一期的杂志,珍藏着。
我的心时而失落时而温暖,时而挂牵时而淡然,捉摸不定。
文莲让进民谈谈如何勾到女朋友的,两人恨不得从祖上十八代讲起,照那意思,分明是前生板上的钉,早该钉在一起。点点滴滴,分分秒秒,从遇见,勾搭,定情,从一前一后到并排走,到手拉手,进民啰啰嗦嗦大谈特谈之后,非要让我们也必须讲讲各自的感情。
浪子嘛,没什么好讲的,无非扯扯女生的头发,递递小纸条。打工这两年,也就是与一帮大老爷们拼力气。现在在维修部,碰上漂亮的姑娘卖一下骚,居然脸红得像猴屁股。
清汤寡水呀,你这浪子之名真是浪得虚名。现在更甚,整天窝着,不是写信就是写文字,大门都不出,青春被糟蹋得体无完肤,只怕要孤独终老哟。
哎……青春跟着他作孽哟。
余音袅袅,久久不绝。
进民这家伙,有女友在场,像吃了兴奋剂,且舞且蹈,一发不可收。
我文莲姐嘛,长这么美,又这么能干,追的人怕站满一个广场了。姐别太高傲,终要食人间烟火嘛,但也别太潦草,好花要好蝶儿采,将人看仔细些,别受蒙蔽。不过话说回来,以姐的智商,即使有宵小,也怕近身不得。不知谁会有那么好的福气,我们等着吃你的喜糖呢。
文莲今天依旧是休闲的装扮,看似随意,实则更显出女孩的妩媚。她一直微微笑着,偶尔不经意向张四偏一下头。
而张四呢,进民开始说我时,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挽在后面枕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说到文莲,他立即收起手搭在桌上,头伏在上面,全神贯注。
张四,我不了解你,浪子也没向我说起你的过去,或许文莲姐知道,还是你自己谈谈吧。
不愧是当了几年拉长,张四不卑不亢,娓娓而谈。
要说没谈女朋友,那只能是读书的时候。现在嘛,在这个厂里,又管着几十号人,再说没谈女朋友,那就太不厚道了。起先谈了个湖南的,也是个小丫头,真像个小孩子,整天就知道吃和玩,性格根本合不来,处了两个月,分了。后来又谈了个江西的,人本分,也知道疼爱人,可偏偏家里死活不同意,三个月后,也分了。
张四夹了一块肉,放到文莲的碟子里,眯着眼让文莲吃。
哎,故事多呀,应该还没完呢,继续继续。进民一手搂着女友,一手拿筷子敲桌子。
张四呷了口茶,嗯,是没完呢,不过,后来的事我哥也知道了。张四朝我这边点了点头,目光意味深长。
谈外地的女朋友总觉得不靠谱呀,不知根知底,谈一个散一个,还是找老乡稳当,是吧,文莲姐。
文莲嘴里还嚼着肉,含糊地点了一下头。
后来,我们拉上来了一个老乡,我们村庄挨得很近。初来乍到,她也没别的朋友,我帮了她不少忙,彼此慢慢了解了,也就顺水推舟地相爱了。说来也巧,回去定亲时,我哥也在家,他们居然认识。那个时候,我就让哥跟我们一起来这儿,他不来,不然,混到现在,肯定也当官了,嫂子早就有了,是不是,哥?
张四瞄了我一眼,依旧意味深长。
哎,别打岔,继续。进民又敲了桌子。
开始一年嘛,我们处得很好,彼此珍惜,过年也没有回家,想多挣点钱,将房子一盖,到二十四岁时再结婚。她平时也爱看书,写字,哦,对了,阅报栏上署名“秋心”的,就是她写的。她弄这些,我倒不反对,各有各的爱好和特长吧。她会用笔说话,我会用嘴说话,尽管方式不一样,但我们的感情并没有淡。
我给张四续上茶,他喝了一口,擦擦额上的汗。
可气的是,去年四五月份以来吧,她心中有了秘密,魂被别人勾去了。起先偷偷摸摸,后来还是被我发现了。她一直给东莞一个人写信,一个月两三封,从不给我看。反复问她,她只说是一个文友,一个老乡,彼此交流切磋而已。可自从与别人有了交流,她就变成闷葫芦,不与我交流了。
上个月,我发现,她还与东莞的人有勾搭。尽管年初我们分手了,但我确实太伤心。她辜负了我,我却还那么在意她,我真没用。
此时,幸亏有文莲姐,跟我谈心,给我开解和宽慰。现在更好了,你们都来了,我再不去理会那些无谓的东西了,她爱谁,与我无关。
张四说完,眼角居然有泪。我递给他纸巾,文莲也递给他纸巾,两坨纸巾碰在一起,缩成一团。
网友评论
哈哈!总是来点忧伤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