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幸福的人嗑下了后悔药

作者: 识花蜻蜓 | 来源:发表于2018-05-30 12:37 被阅读672次
    当一个幸福的人嗑下了后悔药

    文|蜻蜓


    01.

    今天,是我和肖文冷战的第七天。

    一个早晨,我们一共对视三次,一次小于两秒钟。

    第一次,是我上厕所,正好撞到他从里面出来。

    第二次,是我将早餐端到他面前时,他伸手来接。

    第三次,是我出门前,习惯性地环视一眼屋子,他听到声音,朝我看了一眼。

    其他时间,我们各自忙着无聊,忙着烦燥,忙着在心里上演无数次悲壮的家庭战,互不干涉。

    从2018年我们结婚,至今,整整20年。

    20年的时间,我们没有磨合成一对相辅相成的夫妻,反而越来越不了解对方。20年来,我们表面上都成长为一名沉着冷静的中年人,可实际上,内心无比空寂、虚假,随时,都走在感情的绝路上。

    我们在外人眼里,是幸福指数超过95%的完美夫妻。这一数值,曾给我们带来巨大的荣耀,我们接受别人赞美的同时,在心中,已将自己放置于幸福的至高点,享受触及云端的快感。

    当然,这一功劳,全籁于那扇“幸福门”。

    十八年前,中国各大城市的离婚率空前繁盛,超过结婚人数的40%。当人们的自由意识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演变成一种随便、游戏的态度。

    大部分人,不再当婚姻是一种责任,觉得好玩,或者想尝试一下婚姻生活,而去结婚。当新鲜感高速下滑,他们便立刻脱掉那一纸证书的约束,像去了一次游乐场,体验之后,人走茶凉。

    于是,社会中的人们,各自入队,自然地划分为几类。

    一类:不婚族。
    二类:游戏族。
    三类:婚内开放族。
    四类:婚姻固守族。
    五类:爱情至上族。

    以上这五类人群,会随着心理与年龄来回变动,也会有一人囊括多种类型的特点。

    这是一个崇尚自由的社会,人们不缺物质,只重享乐。大部分工作都有机器代替,闲时多了,反而无处消遣,幸福感大幅下降。

    这就会产生很多麻烦,比如后代的养育,城市的形象,国家的治理,人类的未来,都受到很大的冲击和质疑。

    于是,政府就研发了一扇“幸福门”,并免费为每家每户安装。

    这扇门,能自动识别人们的面部表情,以此来判定今天你是快乐还是愤怒,然后总结数据,科学分析,最后得出结果,显示于门的上方。这个结果,就代表这个家庭的幸福度。

    所有家庭的平均值,就是整个国家的幸福指数。

    门的中下部,会科学的给出缓解各种不悦的方法,如果你仔细看,一些小图标里,还隐藏着天气、运势、星座、出行、烘培、甚至女主人月经周期变化、做爱最适宜的时间、体位等等,你想了解的信息,都会根据大数据,自动识别出现在门的内面,外人是看不到的,即隐私,又方便。

    不仅如此,政府为了降低离婚率,宣扬爱情的美好,婚姻的崇高,从各个城市选取一万对模范夫妻,并给予物质与名誉的奖励。条件是,两人必须真正相爱,并重视一人一婚一白头的约定,才有资格选进。

    听到这个消息,我和肖文,果断就报名了。并不是因为各种诱惑,而是,我们曾真正相爱。我们都相信自己是少数的幸运儿,在这个浮躁至极的社会,寻到爱的雨露,拥有交融的心动,所以,我们信誓旦旦一定能顺利地将婚姻进行到底。

    只是,我们踏进婚姻时,谁都末曾料到,爱情,竟会如此短暂。

    起初,我们会为了提高门上的幸福指数,故意做一些看起来很幸福的事,比如在门前接吻、喂食、欢笑、打闹,我们也会主动,约其他的完美夫妻一起游玩,互传心得。

    可是,不知何时开始,我们突然发现,曾经刻意做的那些事情,是那么愚蠢可笑,好像自己无形中被什么控制了。

    小时候,我们因流言、道德、欲望相互牵绊,现在,我们却被一扇门左右心情。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我只知道,当我们开始寻找一种生活的意义时,这种生活,就会变得一无是处。

    我和肖文心照不宣地否定了眼下的一切,包括我们的婚姻。

    可是我们没有勇气拆了这扇门,撤销我们相爱多年的证据。

    就像十八岁那一年,明知高考不能决定我的一生,却拼命地挤掉别人,争先恐后踏上独木桥。

    就像我知道,除了两个局内人,爱情不能被任何东西证明,但我们,还是相信了那扇门。

    我们学习能力很强,也太会伪装。我们一星期不说话,也依然能在幸福门前冲着对方笑,温柔抚摸,顺利过关。

    这就是惯性的力量,我们时刻,为了幸福而幸福着。

    02.

    我走出家门,周边的一切,都使我觉得生活无趣。

    宽敞的街道,安静的咖啡厅,华丽的商场,当任何美好与热闹,都激不起我的好奇心时,我就像一个失聪的瞎子。

    生活,最怕一眼望去,平平无奇。

    我来到医院,想和吴教授聊一聊。我们是认识三年的老朋友。

    三年前,我们在一个晚会上认识。晚会是每个城市的政府,为当地的模范夫妻而举办的。

    吴教授携带妻子参加。吴夫人面容娇好、举止端庄、声音细腻、自带气场。我很喜欢她,一个晚上,我们都在举杯共饮,谈笑风生。

    自那以后,我们两家便成了朋友。

    进入医院大楼,按下18层电梯,走廊尽头,向南的两间房,就是他的办公室。

    我曾嘲讽,他的办公室是十八层地狱。

    他笑着答:人间无出处,地狱有神灵。思想无革命,麻木即人生。

    他的话太深奥,我之前不懂,也不想弄懂。

    我敲门进去,吴教授的办公室,依然走极简风格,除了必有的研究器械和休息区域以外,只有小云。小云是个智能机器人,15岁,身高一米五。

    小云出自吴教授之手,她外表并不漂亮,眼睛很小,下巴有点宽。外人看来,这是他的试验品,直到有一天,我不小心触到墙上的隐形开关,看到了一张照片,和小云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

    我吓了一跳。那时我才知道,这个极其干净整洁的办公室里,或许隐藏着许多东西。只是外人看不到而己。

    我们坐下喝茶。眼前这个男人,让我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在这里,我常常暴露自己的自私和颓废,他只静静听着,并报以微笑。

    我情绪激动时,他会把我搂在怀里,像抱一个孩子。我沉迷于那样宽厚的肩膀,那样温柔的眼睛。在那样的眼神里,我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少女时代,那时候,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为一人心跳,有爱饮水饱。

    若不是我们都身在婚姻的围城里,我们恐怕早已捅破那层窗户纸,翻云覆雨。

    尽管,他今年已经60岁了,但我趴在他胸脯上时,隐隐还能感受那种冲动。

    可是,我们没有。我们小心地避开雷区,以防擦枪走火,我们只愉悦自己的心理,身体上的满足,可以轻易代替。

    我们都有强大的自我约束能力。他是有头有脸的教授,我是贤惠大方的人妻。

    直到后来,我不知道我们爱上的是对方,还是爱情本身,那种心灵久违的悸动。

    我心情郁闷,大口地喝茶,实在忍不住,就问了一句: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淡定地为我斟满茶水,告诉我说:

    生命本无意义,所谓的意义都是人类自己赋予的。从开始走向消亡,这过程就是意义,而至上的真理,往往是没有答案的。

    我知道,他说了等于没说。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我们所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曾经权衡利弊,再三努力的结果,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可是,我们又是如何一步步,将生活步入现在这般不堪的境地呢?

    为什么现在所有的痛苦与煎熬,都是当初所有的坚持与无悔,创造的结果?

    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回到过去,重新选择,再活一次。那样,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会研究自己喜欢的专业,寻找自己真爱的人,和有趣的朋友做邻居,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可是,社会再发展,技术再先进,人又怎么能回到过去呢?

    03.

    吴教授深情地看着我,将小云拿来的平板放到我手上,我看到平板上赫然写着:吴感滞胀症,简称NS。

    他说,这是他最近几年,一直研究的项目。因为是他带头研发,所以疾病的名称,首字以他的姓命名,这并不是一种新病,只是之前没有人在意罢了。

    此病的特点,是发病缓慢,长有几年或几十年的积累所至,症状很像抑郁症,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不同的是,抑郁症患者会有症状表现,无法自控。而NS,这种心理疾病,患者自身很痛苦,但症状完全隐匿,甚至为了隐藏病情,患者会在表面上,做出与内在完全相反的表情,如果不主动求医,并没有人会发现。

    但这类患者有一个共同的症状,就是:对现实不满,对过去怀念。

    病情的严重程度,在于患者心理承受能力的强弱。

    近年来,自杀人数的不断攀升,大部分都是因为得了这种病,而不自知。

    因为NS并没有对人体造成任何器质性损害,所以一般检查,查不出来,自然,药物治疗无效,反而会引起负作用。

    我仔细对照一下自己的症状,确实和他说的很像。最近几年,我的丧气不断延伸,像一颗生了病虫的植物,耸拉着脑袋,苟延残喘。

    吴教授说,我们人类并没有遗忘过去,而是选择性的,将一些事情埋藏在记忆深处。

    使用催眠疗法,能很大程度地将这些回忆调动出来,甚至连你婴儿时期的记忆,都有可能浮现。

    而吴教授目前所研究的另一种新型疗法,叫做“记忆闸门”,它不仅能让人回到过去的记忆里,还能参与进去,让患者自身有主动权。简单来说,就是在梦里,再活一遍。

    想像一下,如果你能回到当初,清楚地看到那个改变人生的岔路口,当时你放弃的那条路,现在又可以重新选择,去体验完全不同的人生。不论结局怎样,相信那都会是一个很丰富、很满足的感觉。

    我听得很兴奋,全身的血液突然活了起来,直往我脑门钻。我太需要这样的治疗了,它就像人们口中的后悔药一样,吞下,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恳切地看着吴教授,我知道他这个人一向胸有成竹,没有确定的事情,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果然,他说“记忆闸门”的研究已大获成功,但它并非是完美的。像一台只有50%成功率的手术,患者若是过于沉迷过去,不愿出来,那他就有可能永远沉睡。

    让治疗结束的唯一机制是:情绪。大悲大喜引起机体交感神经兴奋,从而唤醒自己的脑细胞,人体苏醒回到现实。但是整个治疗过程,都会像录像带一样,储存在你的记忆里。

    “我想试一试,”我说得很急切,恨不得他现在就将我塞进实验室里。

    他低着头沉默,一副严肃的样子。

    “我已经受不了了,你知道的。我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我的身体像干枯的水井,我觉得这个世界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它不是我该呆的地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每天还要强迫自己对着那扇门笑……。”我痛哭流涕,所有的委屈蛆虫一般占领我的身体。

    他走近,拍着我的肩膀,拥着我,在我干瘪的额头落下一个深吻,然后对我说:“如果你真的想回过去看看,我会帮助你。但是,你要答应两个条件。”

    我的头重重地点着,精神高度集中。这种难得的感觉,让我很迷恋。

    第一:一定要告诉肖文,以免他找不到你会着急。

    第二: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记住,大喜大悲这四个字。

    眼泪从脸上汹涌落下,我的心脏结实有力地跳动着,我太高兴了,我用力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我推开他,飞快地跑了出去。

    回到家,幸福门上赫然显示着97的数字,邻居一脸羨慕地给我打招呼。我推开门,脸上突然露出不屑的表情,我看到门上的数字骤然降到了95。

    若是往常,我一定会拼命地笑,并按照提示方法,让自己看起来幸福一些。可是今天,他妈的我全都不在乎了,我为自己即将离开这里,而兴奋不已。

    我想起吴教授的话,想走过去告诉肖文。

    肖文没有抬头,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他开了一家网络餐厅。餐厅里除了两个智能服务员,只有他一个员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偶尔查看一下电脑,看看有没有顾客投诉,有没有黑客潜入等。

    但这工作很简单,十分钟就能搞定。可他对着电脑整整两个小时了,连姿势都不换。我知道,他假装很忙,不过是不想面对我罢了。

    我不生气,早就习惯了,我们每一天,不都在假装很相爱、很幸福吗?

    终于,这样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我给窗台的两颗植物浇了水,鱼缸里放了鱼食。家里没有别的小动物,我们也没要孩子,真好,这样即使走了,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我看了肖文19次,一共51秒,如果肖文能对上我其中任何一个眼神,我就开口对他说话。

    我走出房间,走过客厅,一直走到幸福门前,他依然没有抬头,像一个雕塑。他怎么可能会着急?我苦笑,绝望地走了出去。

    门上幸福指数瞬间下降,转盘落到红色报警区域,我的心却突然一片敞亮,头也不回地走了。

    04.

    我随着小云,去了试验室,爬上床,等待时光机,将我送回2018年,我决定嫁人的那一刻。

    我看到,吴博士在玻璃门外对我眨眼睛,那一刻,他的身上仿佛被阳光环绕,整个人都变得年轻好看了……。

    2018年2月21日,大年初六,肖文提着礼物去我家见我的父母,爸妈热情地接待着他,添羹加菜,嘘寒问暖。

    我挽着他胳膊的双手,突然变得僵硬,脸上笑容也生硬起来,那一刻,我意识到,未来的那个自己,回来了。

    妈妈把我拉过去,温和地告诉我,你以后就是大人了,要计划好自己的日子,委屈了就回家里,爸爸妈妈都在呢。离家在外,一定要开心,缺钱了就往家打电话……。

    妈妈的眼睛很亮,脸上的皱纹也很少,她年轻的时候这么漂亮,我几乎都快忘了。

    爸爸也是,外表有点凶,但心里脆弱的像个姑娘,我不过是带了男朋友回家,他就像立刻嫁女儿一样,眼底都红了。

    还有他,肖文。他个子很高,有点消瘦,轻涩的笑容,就像夏天的青苹果,看起来,那么明朗干净。

    他剪着利落的方寸头,身穿蓝白相间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灰色毛衣,稍微靠近,就能嗅到他独特的阳刚味道,那味道像春天的油桃,冬日的腊梅,像刚出炉的草莓蛋糕,让人忍不住,想舔上一口。

    我的目光撞上他的脸,竟无法轻易移去,我的身体深处发生莫名其妙的骚动,像有水声流动,哗哗的,拨动我的心弦。让人不忍打扰这撩人的场景。

    晚上,他偷偷拨开我的房门,我打开清醒的眼睛,那颗仿佛一直在等待的心,也一时欢悦起来。

    我们急切地抱在一起,交换甘甜的口水,我感受着他年轻强壮的身体,那每一滴汗珠,都像是青春荷尔蒙的种子,落入我的体内,生根发芽,让我产生狂热的迷恋。

    我突然想到我们首次相遇的场景,那是我本命年生日的晚上,我第一次和朋友去三里屯的酒吧庆生,那一晚,我们喝了很多酒,玩得很嗨,我几乎觉得自己前二十几年都白过了,世界那么热闹,而我从来没有这样放肆、过瘾、痛快过。

    可我很快就知道,原来这还不是最美的感觉。当他把我抱到酒店,一件件褪去我的衣服,当他春风似的双手,轻轻抚过我的每一寸肌肤,当肉体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我当下就沦陷了,沉迷了。

    这并不是我的初夜,但这种极至的高潮,却从未出现过。它是那么完美,那么契合,仿佛我们是前世走丢的一块石头,二十多年后,又严丝合缝地相遇,变成一块完整的璞玉。

    我知道我再也难以走出来,从那时,我便深深爱上这种飞上云宵的感觉,也深深爱上这个与我完美结合的男人。

    想到这,我恍惚醒悟,不知不觉,泪水流了满面,我不知道,我当初爱上的是身边这个男人,还是上帝创造的性快感。

    我感觉,我又一次被控制了。

    我哭了,但我极力忍着,我还不愿醒来,现在是20年前的2018年,我还要寻一个答案,还在期待,我一定能做出的改变。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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