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莠子
.女儿练了二年琴，把最后一点兴趣也磨完之后，开始每天撒泼耍赖抵抗练琴。我实在也厌烦了扮演恶妈妈的角色，于是结束了课程。据我所知，女儿不是个例，很多琴童都是意志坚定的父母逼出来的，而像我一样“心慈手软”致使孩子半途而废的应该也不少。
我觉得很奇怪，乐器，音乐，本来应该是很美好的事情，不知为何会成为这种样子？仅关注弹奏技巧和考级，学琴如同学技术，枯燥乏味，甚至感觉不出与音乐的关系，只有学和练而已，而练琴的过程，如同练狱。有时会乱想，如果音乐从古代起就以此方式传承，我们现在还能有这么多的乐器,，这么多乐曲吗？
最近看武侠看多了，凡事都能联想到武侠，想到练琴，就想起了练武功，而且觉得之中大有相同之处。
《笑傲江湖》之中，令狐冲是华山派的大弟子，武功已经强出同门师兄弟很多，但是在江湖上依旧是中下流的水平。岳不群教授徒弟武功，讲究一板一眼，务求到位，招招势势都要练的十全十美。令狐冲练熟了华山派的招式，御敌之时，依然技不如人。但是，同样的招式，经风清扬一点拔，就威力大增，甚至反败为胜。
风清扬说，“五岳剑派中各有无数蠢才，以为将师父传下来的剑招学得精熟，自然而然便成高手，哼哼，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熟读了人家诗句，做几首打油诗是可以的，但若不能自出机杼，能成大诗人么？”他先教给令狐冲“行云流水，任意所至。”的剑术道理，再教他招使要“活学活使”，最后更进入到“无招胜有招”的至高境界。
令狐冲一旦摆脱拘泥不化的招式限制，武功大进，演练起来“顺其自然，行乎其不得不行，止乎其不得不止”，剑招“像也好，不像也好，只是随意挥洒”，自觉“心中畅美难言，比之痛饮数十年的美酒还要滋味无穷”，真是如醉如痴，方才真正品味到武学至高境界的甘美。如果武功也是一种艺术，那就是艺术的享受了。
金庸小说中，武林各门各派，都以创始人的武功最高，越往下传，越是不济，一辈不如一辈，终于武功衰败，门派调落。这之中有弟子资质问题鲁钝的问题，一般祖师资质都奇高，弟子追赶不上；也有师傅故意留一手的问题，比如《连城决》中，铁骨墨萼梅念笙教徒弟的时候就故意掺杂一些无用招式，他的三个徒弟更是将这点发挥到极致，教的繁杂错乱，到了徒弟的徒弟时，就到了不用武功尚能赢，一用师傅教的武功反而输了的地步；但即使师傅不藏私，徒弟也一板一眼的学将过来，依旧很难及得上师傅的造诣，恐怕原因就在于上面风清扬说到的，招式是学来的，但是武功应用却是学不来的，必须得自己融汇贯通。
所以，金庸手下武功绝世的大侠，或者某一门派的创始人，一般都不是科班出身，或者是拜过有师傅，但是拜过好几个，最后还是自己发挥领悟，成为大家。令狐冲学过华山剑法、独狐九剑，还练过吸星大法的内功；《连城决》中的狄云学了“躺尸剑法”、血刀经，练神经照内功；郭靖练过全真教的内功，又炼九阴真经，学过降龙十八掌、空明拳、弹指神通、双手互博……连练功路数交待的最模糊的萧峰也是先练少林派功夫，再学丐帮的打狗棒法、降龙十八掌等等，几乎找不出仅凭一个师傅传授的武功，就能独步江湖的。
反观正规科班出身的武林人士，也有武功高强者，但绝大多数是二流三流高手，大多成为高手显示武功的陪衬；而一板一眼师承一个师傅认真学武功的，大多连二流三流也称不上了。总之，给我的感觉就是，金庸不相信一个高手是可以训练出来的，由其是绝世高手，自己的领悟理解才最重要，最不拘泥不化，难成大器。
关于金庸武功的境界，通过练琴一事，理解的深入起来，只觉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慰自己半途而废的理由。武理琴理，其实是一种道理嘛，一板一眼练琴可能只会成就一个技术娴熟的琴匠，无法成就一个对于音乐的拥有美好感知的艺术家，而或还毁掉了对于艺术的美感的天然感知。艺术，不是用来享受美，而是用来毁灭美的吗？所以，这琴，不练也就不练了。
当然，这和中西乐的差别也有很大关系，西洋乐器讲究节奏啊，指法啊之类，本来就要求准确，可是我们对于音乐的要求，却很可能是金庸武功中所示的那种境界，行云流水，如痴如醉。我知道古琴谱中，是没有节奏这一说的，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来演绎，所以嵇康才说“《广陵散》从此绝矣！”绝的不是琴谱，而是对于此谱如嵇康般此精妙的演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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