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一堵无形的墙

相传在大海的尽头，有一座被世人遗忘的小岛，至于那个岛的名字，也无人知晓。只有从岛上吹过的海风和海里的小金鱼知道，那里曾经住了一对老夫妻，他们在那儿生活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老奶奶在一个宁静的夜里去世。黎明的曙光还未爬出海平线，老爷爷却已经爬下了床。手握一夜的冰凉，他早已有了预感。他牵着老奶奶的手，看着她安详的脸庞，轻轻地，轻轻地在她干皱的唇上吻去，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如果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岛上，我也不放心。”

说完，他缓缓地走到了墙角，在角落里拿出了落满灰尘的棕色玻璃瓶。老人擦了擦灰，一边拧着瓶盖一边往床边走去，随着“噗”的一声，一个精灵模样的小人出现在半空中。

“时辰到了吗？”

“是的。完成她的夙愿吧。”

简单地交流之后，精灵嘴里念着些听不懂的话，而后，一阵白烟在老奶奶身边腾起，卷着她瘦小的身躯，与精灵一并消失在瓶口。

“老太婆，你的夙愿是什么啊，真是让人好奇。”

老人将玻璃瓶放回墙角，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合上盖子。因为他知道，以后不会有人帮他打开那个盖子了。

此后，老人总是天未亮便起床，在昏暗的沙滩上走走，感受着微凉的海风，带着一丝咸咸的味道，原来孤独是咸的，老人对自己说着。

这种孤独的生活实在无趣，老人决定下海去感受下海浪的蓬勃生命力。海浪一波接一波地从膝盖划过，就像生命的延续，那是人类关于美好的传递。

然而，他走到海滩边时才发现，身前有一堵无形的墙挡在那儿。老人先是一惊，而后扶着那堵空气墙，微微地笑了。

“终究还是不放心吗？”

原来，老奶奶担心自己死后，老人会跟随自己殉情，才在死前将自己的夙愿改成了这个——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了老人与海。

感受海浪的愿望看来是泡汤了，老人只好坐在海边的岩石上，望着那一望无际的大海发呆。每当有一阵海风吹来时，他都会微微闭上眼睛，好像那阵风为他带来了远方的消息，似乎在他耳边悄悄说着关于他们的故事。

日复一日，老人每天都坐在岩石上，安静地度过这一天。后来，一只小金鱼实在太好奇了，它已经看见这个老人好多次了，便将头浮出水面。

“老爷爷，你每日都坐在这里，是在等人吗？”

除了海风和海浪，老人再没听过其他声音了。因此，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在低头时，他看到了那只小金鱼。

“是呀，我正在等一个人。”

老人并没有惊讶于金鱼为什么会说话，因为他这一辈子，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经历过。

“那你等的人什么时候会来呢？”

小金鱼探了探脑袋，它也很好奇，眼前这个人，为什么看着这么悲伤呢。

“我等的人呀，她来不了，只能我去找她。”

老人将他的故事都说了出来，也包括了这一堵无形的墙。小金鱼沉默着，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老人，便沉下了脑袋。

之后的几天里，小金鱼总是准时出现在岩石旁，就像老人总是黎明前起床一样，都是为了等待某些人。

“老爷爷，你能给我讲讲岛上的事吗？因为我这辈子可能都上不了岛了。”

小金鱼无奈地叹息着，它多渴望能在岛上看一看，那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岛上啊，岛上其实跟海里没什么区别。这里有四季不败的鲜花，海里有五颜六色的珊瑚海。这里有来自远方的海风，海里有来自五湖四海的溪流，它们都可以带来一些希望和秘密。”

“真的好想见一见你说的鲜花，它们一定很美吧？”

“嗯，它们很美。你最喜欢的什么？”

老人突然问，小金鱼愣了一下。

“我吗？我最喜欢的就是妈妈每天晚上蹭蹭我身子，给我讲故事。”

“那鲜花就是妈妈的故事，真希望你能感受到它的样子。”

“那我能看到它吗？”

小金鱼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它觉得自己还是想不出来那是什么样子。

“当然可以啦我的孩子，也许再过几年，海平线就会慢慢上涨，等涨到淹没整个岛的高度，你就能看到它们了。”

“如果海水淹过整个岛，那……”

听着老人的话，小金鱼欲言又止。

后来，海中的所有生物都知道了那堵墙，它一直在那，不随风沙一同消逝。

第一年，老人告诉小金鱼，沙子的数量就和海水一样，数也数不清。如果它能在那上面蹭一蹭，一定会觉得很幸福。

第二年，老人告诉小金鱼夏天来了，海风里有栀子花的芬芳，小金鱼忍不住朝空中嗅了嗅，却什么也闻不到，老人看着它搞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第三年，老人告诉小金鱼，海平线已经上涨很多了，若不是那堵墙隔着，海水已经可以淹没他。他叫小金鱼再耐心一些，再过不久就能触摸柔软的细沙。

第四年，小金鱼的伙伴兴奋地告诉它，那堵墙消失了，海水已经将整座岛都淹没了，让它快去岛上看一看。

“真的已经破了吗？其实岛有什么好看的呢，不看也可以呀。”

小金鱼自言自语着。

小金鱼始终还记得，当它问老人死后打算许什么愿望，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那堵看不见的墙。现在它终于知道老人的愿望了，它为这件事感到悲伤，却为老人感到高兴。

也许，他花了四年的时间，终于完成了最想做的事。而那件事，在四年前在海浪划过膝盖时便可实现了。

小岛永远地封存在冰凉而幽暗的海底，带着关于这里的一切秘密，海风吹向了远方。风吹过数千里，风中却一直荡着一些回响，似乎是个老人在对另一个人说着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