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照片,才发现关于爸爸的照片我真的一张也没有了。
以前总喜欢照镜子,看自己的眉眼像谁。老话都说外甥随舅舅像,想到我舅那安全指数十级的脸,小时候也没少拿封建糟粕不可信来安慰自己。
心底觉得我像我爸,偏国字的脸,棱角分明,还有祖传的单眼皮。说实话我爸有点小帅,在我当时接触的人里,我爸的颜值是很能打的。
妈妈的照片我还有。
那是初中时候的妈妈。她就站在那里,秀气的嘴角噙着轻笑,谁也不会把她和现在身材走形的憔悴妇人联系起来。
秀气的妈妈遇到了痞帅的老爸,放到今天上百种偶像剧的桥段都可以编排,可当时也不过是嫁女儿换粮食的生存之道。总觉得在某些本质上人生跟赌博一样,下了注输赢未定。没开盘之前都觉得自己能赢,但往往谜底揭开的那一刻,有几分的笃定,就有几分的失望和落寞。对妈妈来说,婚姻这局,不该赌的。
不是每个酗酒的男人都会家暴,但几乎所有家暴的男人都有酗酒的恶习。而我爸擅长酗酒之后再家暴。推搡和耳光是常态,整个童年时光都在嘶吼和争吵中度过。以至于每每看到全家人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吃晚饭的画面都有一种看格林童话的感觉,那是陌生和渴望。
好像从小就有一种急着长大的紧迫感。不知道是为了早一天挡在那个捂着脸痛哭的身影前?还是为了有一天能夺过男人手里的酒瓶再顺势给他一拳?现在真的长大了,但却记不清了。
想来也好笑,老师们总喜欢让孩子们在作文里写下长大后的理想。人生百万可能,想做什么事,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要积极向上,最好还能超凡脱俗。但我的老师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有过一个学生,曾把长大后杀掉自己的父亲当做人生理想。
妈妈不是不想解脱,她是为了我。每个穷凶极恶的赌徒好像都这样想,总归是输了,总要给自己保底心理构建。大输是小输,小输等于没输。对妈妈而言,我就是小输。委屈什么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小升初的假期是我最开心的一个假期。爸爸出差了。终于可以不用静气凝神的吃一餐晚饭,不用胆战心惊的面对好朋友的上门约玩,也终于看到了一点各种美好描绘里童年的模样。
就在假期要结束的时候,爸爸死了。
车祸。
原以为妈妈会有劫后余生的雀跃,再不济也不至于特别伤心。可当翻遍妈妈的眸底,捕捉到的只有心如死灰。 我才突然发现我已经快忘了我爸的样子。
距离那个假期十年了,妈妈没再提过爸爸。
前几天回老家,无意间听到家里一个姥姥说,爸爸去世的第二天,妈妈夜里三点多去停尸间,给我爸送了一双皮鞋。
医院到我家光车程就有两个小时,不知道当时这个女人是凭一股怎样的坚持徒步走上大半夜去送她丈夫最后一程。
或许他们和解了吧,就在那天晚上,用一双皮鞋。
离家的前一天晚上,我拿着妈妈的照片在我爸墓前坐到半夜。我不抽烟,给他点了两盒。
“我不怪你了,可我妈是女人,你不能这么对她。你看她,笑的多好看,她天生和哭就不搭。要是你还在,我一定打死你。”
“你给我买的那个小皮夹克,我还留着。就是前几年偷烟抽烫了几个洞...但还是很好看。”
“我长大了,工作上可以帮你了,把酒戒了吧。我也喝过,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妈妈现在挺好的,我在努力照顾她了。”
“我知道你有错,可我还是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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