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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老周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擦擦满头的大汗。接着翻身下床,走到三楼供奉菩萨的供桌前上了三炷香。
菩萨是他花重金请回来为自己安眠的,自从他的两个兄弟死后,他就夜夜噩梦缠身。看了很多医生都无济于事,在家人的建议下他找到了一位通灵老先生,请回了这尊菩萨。
还别说,请回来以后,他睡得确实安稳了很多,缠绕他的噩梦也不似之前那么可怖了。
老周现在已经是煤矿的独资人,一个人占着一个山头,成了村里乃至整个县城的首富。他乐善好施,村里的水泥路都是他出资修建,还有公共厕所、路灯等基础设施,几乎都是他的手笔。
村民们见到他都非常尊敬他,他开车回家看父母,遇到村民都要主动停车,摇下车窗玻璃跟村民打招呼。
在年轻一辈的村民眼中,他就是那个达则兼济天下的大善人。可在一些父辈眼中,他不过是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为了粉饰饰那场悲剧而不得已做出的让步。
二十年前,老周家还是普普通通的农民,种着山头上的几十亩地,一年头兄弟三人在父母的带领下挖挖种种,也就勉强能解决温饱。
后来政府要扶贫,发现当地有丰富的煤矿资源,便准备发展煤矿产业。
一时间,各种探测仪、大型机械就开进了村。老周才二十出头,但是过怕了穷日子,想要发财的心思已经填满了整个脑子。
白天,他跟着那些有文化的探测工人四处打洞测试,晚上把人家都邀请到自己家里好酒好菜地招呼着。不到一个月就混熟了,他大胆让他们去他家地里测一下,他总觉得自家的山肚子里一定有货。
不过探测队却不那么人为,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山包,说不定是哪场暴雨冲垮的山体,根本不可能有煤。老周不信邪,但是也不好硬拉着人家去,他眼珠子一转,几百个鬼点子就有了,但他不动声色。
随着探测队的捷报不断传来,老周坐不住了,他带着三个兄弟去自家山头上挖,想靠出头挖出一座金山。挖了一个月,村里年纪相仿的小伙子们都去别人家的矿山上挖煤挣到了第一桶金,他们家还处于揭不开锅的地步。他的老父亲也不信儿子了,放下脸面就去求了村长,被安排去背矿了,还带上了他的母亲。
背煤虽然累,但是整得很多,老周父母拿到工钱时那控制不住的哈喇子,让老周的两个弟弟都心动了,他们毫不犹豫地跟着父母进了矿洞。老周看着一家人每天回家就坐在桌子旁数钱,他心里那股想靠煤矿发财的暗流就按捺不住地溢出来。
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去偷检测员的仪器,他要自己去检测自家的山头。
夜晚,机器停了,煤灰也默默地沉淀下来,给整个上头披上乌黑的幕布。山间安静得犹如地狱殿堂,连那些昼伏夜出的虫子都没了声响。工地上的活动板房里偶尔响起工人的梦呓和呼噜声。
老周猫着身体找到了检测员的房间,轻轻推开门,走到检测员的床头,拿走了探测仪。
刚出门,就听到身后的咳嗽声,老周吓得一哆嗦,赶紧转身,把探测仪往身后藏。
“你小子胆挺肥啊,敢动老子的东西。”探测员虽然话中带刺,但是声音却不大。只是那一双黑夜中都闪着精光的眼睛让老周有些拘束。
“哎呀,兄弟一场,你帮老弟一回,成了咱俩一起干,不成的话,老弟也不让你吃亏,两倍工钱付给你。”老周压低了声音,诱惑着探测员。
“成交,走吧。”探测员挑眉,两人跟悄无声息地就摸出了工地。
老周轻车熟路地带着探测员就到了自家的山头。探测员带着他东绕西拐,头快绕晕的时候,探测员才停下来,拿出一根大姆指粗的铁棍子,让老周使劲往深处插下去。老周龇着嘴,高高举起,“嘿”的一声插了下去。
“扒出来。”探测员机械地指挥着。
“什么?”老周不可思议地看着探测员。
“扒出来,那么多废话。”探测员不耐烦地重复。
“你玩老弟啊。”老周不明所以,迟迟不拔。
“你小子这玩意儿是装屎的啊,不拔出来,老子怎么给你看土壤、找煤矿?”探测员敲击了老周的额头,这才把他点醒了。
老周又使劲拽着铁棍子,咬着后槽牙鼓起腮帮子用力一拉,铁棍子拔出来了,老周“哎哟”倒地,像只四脚朝天的甲虫。
探测员立刻拿起铁棍子,用手机的小手电仔细照射,两个手指头捻了一点下面的土壤,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眼睛瞬间睁大。使劲抖动着手里的铁棍子,抖出更多黑色土壤来。“嘶,”他倒吸一口凉气,就像金山银山堆在了眼前一样。
“怎么样啊?老哥。”老周心里有数,还是想要确定下。
“你小子要发财啦,这煤矿不浅,明天我就通知工程部的机器来开工挖。”探测员拿起铁棍子就要走。
“等等,这是我家的山头,我自己来挖,工程部来了,这还是我的煤矿么?”老周可不愿意把自己家的金山拱手送人。
“你有挖掘机吗?没那把刷子就别揽那瓷器活。”探测员的嘲讽让老周心里不是滋味,也击起他的雄心壮志。
“你别操心了,我就要自己干。”老周寸步不让。
“行,我看你能干出啥样来。”探测员笃定他干不了,这可是需要政府批文才能干的买卖,他不信老周一穷二白的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一个星期后,老周拿着政府的批文,带着一队施工队进了自家的山头。机器“嗡嗡”地钻个不停,没几天一条悠长的甬道就出现在老周眼前。他在洞口挂上红布,放了鞭炮,就带着工人进去了。
看着那由棕色渐渐变成黑色的土壤,老周眼里只有一个字“钱。”
他把父母、兄弟都叫回了自己家矿上来,每天监视着那一车车煤矿被拉出去,收着这辈子从来没有收过得巨额款项,他开始膨胀了。
一年不到,他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豪,家里盖了五层楼高的大别墅,父母闲在家里含饴弄孙,两个兄弟跟他一起经营煤矿生意。
这天,跟他合作的几名村干部提醒他矿洞里要安装氧气通道,还有支撑矿洞的木头已经腐朽了,需要定期更换,把安全隐患隔绝掉。老周算了一下成本,好像还不低,他愿意让出自己的利益。再说快一年了不是也没什么事发生么,于是这个提议就这么被煤灰覆盖了。
第二年的冬天,用煤量增加,老周接到一批批加急订单,只能让工人们加班加点来赶订单。
就在最后一车煤拉出去后,矿洞毫无征兆地塌方了。老周接到电话匆匆赶往矿山,洞口没有被掩埋,只是走进去几百米的地方就无法前行了。
他大声询问里面是哪些人?工人告诉他,他两个弟弟带着八名工人在里面,一个人没有出来。老周听完双腿发软,暴怒地呵斥挖掘机工人怎么还不救人,挖机工人也懵了,总不能从洞口开始挖啊,这得挖到猴年马月。
村干部闻讯赶来,告诉他已经通知民警和消防来了。老周看着漆黑的洞口,几次想要冲进去,被村民拦住。消防也及时赶到,带着装备进入矿洞里。
老周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洞口,数着时间等待。原本安静得山头,现在除了村民的说话声,消防的对讲机声音,还多了乌鸦的叫声。
终于在破晓时,消防员抬出了第一具尸体,老周上前拍着他的脸,僵硬、冰凉,被染黑的脸上隐约还能辨出青紫色,耳洞里流出的血已经干了,就像一条腐蚀人体的蛆虫。
接着第二具、第三具……
尸体被源源不断地抬出来,每抬出一具,老周的心就跟着一沉,沉到无处可沉。
最后是他的两个兄弟,胸膛凹陷,七窍流血,头部变形严重,消防员是用千斤顶把巨石抬起,才把他们解救出来。老周趴在两具尸体上泣不成声。
一时间,周围的村民开始小声指责他。
“舍不得买设备,连自己亲兄弟都配上了,活该!”
“谁说不是呢,这些人为了钱连自家人都坑。”
“哎……这南墙撞得太惨烈了。”
……
死去的工人都是附近的村民,他们的家人闻询赶来,老的小的哭倒在尸体旁边,哭声、骂声一片。太阳也在灰暗中隐藏了自己,整个山头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包。
老周被民警带走了,对于自己的疏忽大意造成的重大事故,他供认不讳,表示会按照最好标准赔付死者家属,自己也接受法律的制裁。
老周最后一次看了父母、妻小一眼,转头跟着狱警走了。这一走就是十五年。
由于他在狱中表现较好,还立过功,原本的十五年经过减刑,他十年就出狱了。
出狱后的老周重操旧业,依旧享有自己山头的使用权,他重新开了矿洞。只是这次,对于安全隐患,他不在姑息,安全投入几乎占了成本的一半。
煤矿经营得虽不太顺利,但也能挣钱。只是老周一直被那场矿难的噩梦缠缠绕着,为此他广布施,做尽好事,只为求一个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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