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他身上带走了这张照片。”他用手轻轻抚弄上面的褶皱,一遍一遍,许久没有声响。“雪崩了。那些坏鱼都死了。没死的,就被我抓住了。”
他怕放走了什么似的,旋即低下头,眼泪落下来,打在照片上,发出一声闷哼。
“他也死了,他被山神带走了,带走了....”
云雾里下起了雨。泪滴落下来,打在照片上,又掉进花丛里。那些野花都躲了开去,倒霉些的,一沾到泪滴,就像被吸走了生气,从白亮一下染成漆黑,遭了秧。
好不容易收了雨势。他竟似入了魔怔,直直朝我走来。此刻,我才敢确定,这白袍能空,就是陈学文的魂灵。
“我要带他回来,我要带他回来,我要救他,我要把头发还给他......”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从他白袍里生出几条滕根,从我脚底盘了上来。白花越开越盛,转眼就没过了胸前。像被活埋一样,胸口传来巨大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呼吸急促起来,慢慢开始感到窒息。
“终于抓到这条大鱼了,哈哈哈......”他肆意地笑着,仿佛多年的夙愿得以成真了,“我可以带他回来了......”
野花蔓延上来,从我口鼻钻了进去。我闻到了它的芳香,还带着淡淡的甜味。
我无法挣扎,只能眼看着被这花海淹死。
前面能空师父突然起了变化,浓雾里传来一阵一阵波纹,起初只是极细小的几圈,走不了多远,就消散不见了。往后,竟变得粗犷些,一轮一轮,从他身影处荡漾开来,传到我跟前。
我听到了能空师父的声音。这是他长念的经文,也是贡布大师传给他的,《般若心经》。
经文法轮越传越快,一轮还未荡开,一轮又生了出来。索性,竟分不出先后,整整连成了一片水面,水面波涛起伏,在这浓雾里奔流冲击。
浓雾里的野花也越来越密,已经没过头顶,我快没了呼吸。水面倾泻过来,在我身上包裹出一个巨大的水柱。那些野花见状,纷纷逃开,被水柱逮住的,都化了灰烬。
野花簇拥着白袍陈学文,往浓雾里撤退。洪水赶将过去,一时也难冲过花海抵挡,僵持不下。
“你们逃不掉的,终究是我的鱼.......”
话音还在,“砰”的一声,花海崩塌,陈学文不见了身影,浓雾完全散开。
还没来得及动弹身体,洪水就卷着我们,往山崖冲了下去。
能空师父飘在我前面,他似体力不支,呛了水,在水中不停挣扎。几个浪头扑上来,我稳住身形,再去看他,就不见了身影。我忙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
洪水卷着我们的行李包裹,从我身边快速冲过。我无暇顾及,正暗自懊悔。却见村长四脚发力,几个扑腾,就赶到了旁边,一口拖住了背包,被洪水夹带着,往前冲去。
还是没有看到能空师父。我又钻出水面,仔细搜寻。发现早已不是来时的方位,我们初入浓雾时,还有绿色草原,而此地竟又是白雪覆盖,换了光景。白雪下面一条暗流,我们许是穿过浓雾,踏进了这暗流之中。洪水把我们冲进了一个天然溶洞,溶洞在前面分了岔路,能空师父定是被冲到那边去了。
我赶紧往回游,刚到分岔的洞口,就看见师父被卡在两个山石之间,没了动静。我又潜下去,几个回合,好不容易将他拖拽出来。粗粗看了一眼,他脸色发白,嘴唇青紫,看来呛水不轻。我一只手从腋下搂着他,一只手死死抠住岩洞缝隙,往高处的一块光面石头挪去。
洪水的冲力很大,我只得将手指死死锁在缝隙里,那岩石边角竟似刀口,很快在我的手指关节划了深的口子,血涌上来,还没摊开颜色,就被激流冲走了。
水浪打在岩壁,激起巨大的水幕,劈头盖脸扑了下来,七窍都似遭了水劫,我还来不及呼吸,又一阵巨浪灌了进来,直接呛到了气管里。我们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两个人都有可能溺毙于此了。
还没盘算好对策,这洪水似看穿了我这强弩之末的样子,一个巨浪打来,将我们掀起老高,我的手一阵剧痛,似被岩石咬了一口,再也抓握不住。巨浪卷着我们,往岩洞下方冲去。
许是常年水流冲刷的缘故,整条暗流河道中间再没有嶙峋巨石,我们一路往下,万幸没有发生大的碰撞,一些小的磕碰倒是许多,顾不上疼痛,我们急速朝下奔涌而去。
水流的声响越来越大,我从水雾里抬头看,几处支流汇聚一起,变成了一片宽阔的水面,水面涌到岩洞尽头,外面终于露出明朗的蓝天来。
我心道不好,慌张起来。赶紧伸手去抓身边的物体,可除了光滑的石头,什么都没有。电光火石间,我们被巨浪卷着冲到了岩洞口。这里有一个巨大的旋涡,我被旋涡推到边缘,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手脚无力。
这是一处绝壁,一墙巨大的瀑布倾泻而下,似有万丈深渊,水幕落下去,竟听不见半点回音。
我们在旋涡里转了几圈,终于被瀑布的吸力抓住,我发出一声长的惨叫,和能空师父跌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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