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鹰在头顶盘旋了几圈，径直朝着山谷缝隙里飞去。山间云雾相迎，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我和能空师父面面相觑，正不知作何揣测。云谷间传来一声悠长高鸣，入我耳内，竟在心里化作亲近一句：
“跟着我，我带你去。”
我看向能空师父，朝他点头示意。两人急急收拾行囊，往山谷里赶去。
山谷中间一条雪水溪流，起初水势湍急，两岸都无法立足通行，我们只得看准仔细，借高石水浅处，一踏一跳往前行。间或遇到转角水猛之时，也顾不上山中寒凉，只得淌水而过。
谷底两旁有些青青草色，顺着水势蜿蜒，生得茂密。再往上有些矮灌木丛，中间带几株小杜鹃，开着褐红色的叶芽鳞片，点缀着山谷灵动起来。半山腰云雾遮罩，视线所及尽是朦胧虚影。两米多宽的天空变成了一条细线，隐约一些天色光亮衬着，也探不清这云谷深浅。倒是奇怪这两边山壁凹凸相对，极为工整，像是这云雾河流划开了山体，分了左右一般。
我们早失了雪鹰的行踪，两人一心向前，也没留意时辰光景。心内盼着再听到雪鹰鸣叫，也好有个方向，可偏偏行了久远，也未再闻得一声啼响，仿佛雪鹰早已弃我而去，留我们自生自灭一般。
再往下走，水势逐渐平缓起来，慢慢形成了一小处湖心，水流淤结，也没有一丝波痕，高处的水流下来，好似走了湖底，再往低处流去，这一动一静之间，就是这镜子湖面。
我似听到了一声啼鸣。引得心里发出一阵震颤，顿时眼前一黑，耳鸣急促，再也看不到听不到了。我心内惶恐，不知这又是何故，忙伸出手去摸索，脚下试探着，还是一个虚空，摔进了小湖里。
湖水哗然，震碎的湖面激起一片水幕。眼前的黑暗渐渐明亮起来，那些云朵扑面而来，伴着风声呼啸。眼前是无限宽广，这天近处的蓝要浅得多，我在这云层里穿梭上下，从未有过如此自由辽阔。突然一个急速右旋，那些云层一团一团，快速冲了上来。云团之下，就是两座灰白雪山，眼看就要撞到面前，我吓得心内狂喊，下冲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想闭上眼睛，却发现毫无用处，这景象就直接生在心里。
我还是清晰地看到了那根细线，两米多宽，速度极快，但时间仿佛慢了下来，眨眼功夫我就冲到了山谷缝隙之间。山谷云层要厚很多，这次也没左右闪躲，云层打在身上，竟还有些微微触感，转眼过了半山腰，我看见底下一个浅浅湖心，那湖心上躺着一个人影，仿似我自己的模样。
我朝他冲了上去。刹那间，风声和云层都消失了，溅起的水幕才刚浇在脸上。这山谷景色又回了我眼内。
能空师父拉我起身。我抬眼往上望去，云层遮罩之中，那里有一株奇异白花，生在山腰绝壁。
“凡迷草在上面，我刚才看见了，背面有条小路，我们可以从那上去。”
“神鹰之眼。能借你一时，也是颇具慧根了。这大千世界，再要看得真切一些。”
“我总觉得我跟雪山神鹰应该有某种联系，就是说不太清楚。”
“每个人都是雪山神鹰。有的人能睁开眼，飞起来。有的人迷了眼，飞不起来。”他扭头对我说道：“这就是造化。你会越飞越高，越看越远。”
“多远？我只想看到鱼儿在哪。”
“远到雪山的尽头。前世今生，皆可自由来去。所有的缘起缘灭，无边众生，你都能看懂看透。”
说话间，我们到了一处山间平台。这是一块平整细长的石头，斜着向下朝外伸出一米多远，对岸下方几米处，恰好一处凹槽，凹槽上下平口，约一米多高，仿似一柄上古石剑，正拔剑出鞘。剑鞘下方的山壁上，赫然一株白花，正是我们要找的凡迷草。
“十几年前，贡布大师曾抄录整理过一本《藏药经典》，里面有讲过凡迷草的事。凡迷草不是一般俗物。相传当年机缘巧合，邪魔阴魂得以重返人间，原本人心未泯，温和良善，受这邪魔迷惑驱使，挑起祸端，竟分出无数分支派系，连年争战。人都失了本性，造了无数孽业，为解人间浩劫，耐多觉悟神山从天而降，洒下凡迷草的种子。凡迷草开白花，结黑果。花香能扬清祛浊，黑果驱邪守正，终还了人间一片清明，将邪魔阴魂赶回地底，压在这八十一座山下。后来人们将这凡迷草奉为仙草，原本长在雪线以下，后因常年采挖，不知节制，最后慢慢绝迹了。”
“离魂大劫是否跟凡迷草绝迹有关？”
“爱别离，怨憎会，心无住著，全无是类。”
我似懂非懂，也不再搭话。从背包里取出绳索，将一端固定好，另一端绑在腰间，回头对能空师父说道：
“我跳过去，取了凡迷草，你再拉我上来。”
对面凹槽形成了一个山洞，我得把好距离分寸，稍有差池，我就可能撞到旁边的山石绝壁上，非死即伤。
“小心。”能空师父点点头，帮我紧了紧绳子。我往后退了一点，长吸一口气，几步助跑，朝对面剑鞘跳了过去。顿时，山峰呼啸，我似有了腾云驾雾的本领。
风声传来，却瞥见身后一个鬼魅黑影从石缝里闪了出来。我来不及收势，一个心神不稳，竟直直向山谷坠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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