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西门君
图 / 网络
世间的罪恶几乎总是由愚昧无知造成，如果缺乏理解，好心能造成和恶意同样大的危害。
——加缪《鼠疫》
1.
当儿子被经纪公司“扫地出门”的那一刻，不知道范小勤的父亲心头会不会闪过一丝的懊悔和心疼。
“范小勤”这个名字，你一定很陌生，但是如果我提起他的外号，你估计会恍然大悟——没错，他就是那个被称作“小马云”的农村儿童。
2016年初，年仅8岁的江西贫困儿童范小勤，因为一组“酷似马云”的照片，而被彻底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先是村里的年轻人奔走相告，称村里“出了一个小红人！”后来，随着各种新闻媒体的报道，不远千里来乡下看他的人越来越多。
久而久之，经过互联网的发酵和包装，范小勤已经不是范小勤了，他有了一个全新的名字，“小马云”。
这个外号引起了“正牌”马云的注意。在他的呼吁下，以“小马云”为代表的贫困山区儿童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资助费。马总甚至还承诺，范小勤从现在直到大学的学费，他都承包了。
而谁能想到，在至善至美的表象背后，一股“心怀鬼胎”的暗流正在悄然涌来。
某经纪公司登门拜访，给范家提出一个诱人的条件，大致意思是：只要签约后，一家人的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用愁了。
经过一阵纠结和思量之后，范爸终于还是同意在合同上签下了名字。
回溯当年，许多网友强烈地鄙夷这个决定，觉得他是“卖儿求荣！”“牺牲儿子的童真！”
我只能说，如此这般的抨击之所以会产生，还是出于部分网友对于范小勤家庭的不了解。
他的父母身体残疾，八十多岁的奶奶患有老年痴呆症，而小勤和哥哥到了读书的年龄，却因家境贫寒，从来没有上过学。
如果你是范爸，你会拒绝这个改变家人命运的“天赐良机”吗？
2.
当时范小勤年纪尚小，我不确定他是否懂得这个决定对于自己的人生意味着什么。但是我可以确定一点——他非常抗拒刺眼的聚光灯，媒体的狂轰滥炸和无数莫名其妙的应酬。
在刚刚走火的那一年多，媒体在公开场合拍到的他，表情常常是尴尬和茫然的。
这也是正常的。一个每天生活在山沟沟里，原本连温饱都困难的农村孩子，怎么可能迅速适应这光怪陆离的繁华世界呢？
然而，社会是一个大染缸，无论是谁清清白白的进去，出来都难免沾上世俗的颜色。
经过两年的磨合期，“小马云”对于新的生活越来越得心应手。有网友爆料称，他出门“配着保镖和美女秘书”，一开口“满是社会味儿！”
心理学上有个“角色带入”理论是这么说的：起初你扮演一个陌生的社会身份的时候，你会各种不自在。但是随着日子的推移和“熟能生巧”，你会越来越游刃有余。到最后，那张“面具”甚至撕不下来了——因为它早已和你的脸融为一体。
范小勤心甘情愿沦为“小马云”，这当然是种悲哀，但是更悲哀的事，还在后面。
随着马云的光荣退休，“小马云”的人设也受到了撼动。他的经纪公司赫然发现，他们已经越来越难从这个山里娃身上榨取利益。
可想而知的，公司终于还是决定——解雇“小马云”。
如何毁灭一个朴实无华的农村孩子？答案是，给他得而复失的名利就够了。
范小勤，就这么从天堂掉回了凡尘。从此，“小马云”已死。那个不得不背起书包回去上学的十岁孩子，又拾回了自己的本名。
我百度了许多关于他回到校园后的新闻，可是几乎一无所获。
呵呵，这一点也不奇怪。一颗商业的弃子，一个过气的网红，哪个媒体还愿意浓墨重彩地去报道呢？
他们正摩拳擦掌，去寻找下一个“小马化腾”，“小李彦宏”，“小王健林”......
3.
“小马云”的悲剧，让我想起湖南台一档综艺节目，《变形记》。
这档主打“换位思考”的综艺，让城市里的叛逆少年和偏远农村的孩子互换生活，以体验不同人生的心酸。
刚开始，这档节目确实很有启迪意义，口碑也很好。我们不仅看到叛逆少年的浪子回头，同时也关注到了很多可爱淳朴的农村孩子。不少观众甚至感慨“看一次哭一次”。
可是随着时间的变迁，人们发现这档综艺开始偏离了初心——每期节目播出后，参与变形的城市孩子，往往比农村孩子的关注度更高。
比如曾在2015年录制《变形记》的叛逆女生韩安冉，在节目里作的无所不用其极——和继父吵架、伤害家人，扬言“活到老整容到老”......
后期“痛改前非”后，摇身一变，成为了坐拥粉丝300万的网红人物。
韩安冉
而那些来自农村的孩子们呢？体验完丰富多彩的城市生活后，五味杂陈地回到农村，该喂猪喂猪，该种田种田，几乎没人会继续关心他们的后续报道。
不过，这也不能怪观众“无情”。节目组把镜头和宣传有意无意地偏向给了城市的孩子，这才是导致天平失衡的“罪魁祸首”。
我们都知道，“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更何况是心智尚未成熟，却已然体验过人生巅峰的农村孩子。
梦醒之后，他们是会奋发图强，还是就此沉沦？这个问题的答案，细思恐极。
我蓦然想起狄金森曾经写过的一首“扎心”诗句：“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4.
铸成“小马云”们悲剧的，是卸磨杀驴的商业机构，还是只对热点人物趋之若鹜的媒体平台？
答案是，“不止。还有许许多多的普通人。”
比如屏幕前的你和我。
出于同情心，我们把注意力倾注给了贫困的山区儿童，而无良的商业机构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激发人们从“同情”到“猎奇”的心理转变，催使对“小马云”们一掷千金。
范小勤客串的电影
对于“小马云”们而言，这似乎是一种福祉，因为他们确实享受到了未曾有过的名利。可是这种福祉，不过是涸泽而渔的。
很快，他们就会厌倦这种生活——或者，被经纪公司所厌倦。
农村的孩子，还是应该踏踏实实地读书，靠自己的力量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大山。城市的繁华，晚几年再看，真的为时不晚。
而作为外人的我们，是否也应该重新思考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善良”？
当“善良”失去原则被肆意操控的时候，结局只会是助长了“恶”。
毕竟，当我们发现自己中了无良媒体和商家的“陷阱”之后，我们损失的，不过是几个g的流量和银行卡上的数字。但那些山区孩子们失去的，却可能是整个人生。
作者简介：西门君，前《跑男》一二季现场导演，目前就读浙大传播学在职研究生。公 众 号《西门君不吐槽》。关注我，毒鸡汤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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