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公篇第十五」28
【原文】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译文】
孔子说:“对众所厌恶、批评者,定要明察;对众所喜好、赞美者,定要明察。”
【注释】
“众”,多也。众人,大家。
“恶”,音“勿”,讨厌、憎恶。也可指批评、诽谤、中伤。如《战国策》中的“人有恶苏秦于燕王者”。
“之”,泛指某人某事。
“察”,明辨、明察。
“焉”,此处表示指代,相当于“之”或“于是”、“于此”。
“好”,音“浩”,喜好、喜爱。也可引申为赞美。
【评析】
通常情况下,人们对于人或事的看法往往毁誉参半,很难出现众口一辞的情况。但是,如果出现“众恶之”、“众好之”的情况,那其人其事就必属非常了。由于人的从众心理使得个体很容易被群体意见和行为所裹挟,因此,必须要对“众恶之、众好之”拥有独立、理性、客观的判断,必须要对“众恶之、众好之”加以审问、慎思和明辨。是故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天下有“众论”,有“公论”。“众恶之”与“众好之”即属“众论”。“众论”出于众人,却未必出于公道;“公论”出自公道,却未必出自众人。因此,不可将“众论”等同“公论”,更不可以“众论”代替“公论”。所以当子贡问“乡人皆好之,何如?乡人皆恶之,何如”时,孔子回答说:“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参见《善读「论语」13.24》)。因为“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正是“公论”的正反两个方面。
“众论”可能是误解所生,也可能是蓄意而为。为行义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可能遭致“众恶”;取悦流俗、沽名钓誉,或可招致“众好”。由于“众论”对人群的心理和行为拥有巨大的社会影响力,因此必须要明察“众论”是否合于“公论”,以防被其误导。这就需要独立思考、理性判断,而不能人云亦云、盲目从众。
孔子自己提出“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未料后人对于孔子之道的“好恶”却深陷未能明察的尴尬境地,以至于两千多年间,世人对孔子之道由“众好之”到“众恶之”几度反转。先是西汉董仲舒提出“独尊儒术”,世人“众好之”;1912年1月民国初建,曾为前清翰林的教育总长蔡元培随即颁令全国,废止祀孔读经。数年后,由蔡支持与保护的“新文化运动”开始“打倒孔家店”,孔学渐被世人“众恶之”。究其原因,大概是反孔者认为儒家的“忠孝”思想是导致“专制”的根源所在。
孔子在《论语》中确曾说过“臣事君以忠”,但其前提却是“君使臣以礼”(参见《善读「论语」3.18-19》)。也就是说,“臣事君以忠”必须要合于“礼”,并非是无条件地“忠君”。孔子说“礼以行义”,而“义”即仁道所在。因此孔子又说:“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孟懿子曾向孔子问孝。孔子回答说:“无违”(参见《善读「论语」2.5》)。联系下文孔子所说的“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见孔子所谓之“孝”与“忠”同样都要合于礼。而归根到底,就是要合于道义。孔子思想的重要传人荀子在《荀子·子道篇》中说:“入孝出弟,人之小行也;上顺下笃,人之中行也;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反孔者自己所见未真、所察不明,却将被皇权歪曲了的“忠孝”观当作“真正的孔子之道”去“恶”,真可谓糊涂之至。
“新文化运动”数十年后,“批孔”运动再次全面展开。孔府被砸,孔庙被毁,孔林被挖……。传承了两千多年的孔子之道,终于在几代人、数十年间的不懈“努力”之下,被从中国人的思想和生活中近乎连根拔除。而其所造成的对于孔子之道的“众恶之”,至今仍在广泛而深远地影响着世人对于孔子的认知。所以现在有很多反孔者,他们对于孔子的所有“恶”感,全部都是来自于历史上“众恶之”的道听途说和一知半解。其实这些人根本连《论语》中的字都认不全,就更别提读过以至读懂《论语》了。
近年来复兴传统之风渐起,世人对孔子之道又开始“众好之”。但是,对于这些针对“孔子之道”的、反反复复的“众好、众恶”,如果我们不能加以明察,不能将孔子之道正本清源、拨乱反正,就不能使孔子之道真正放出光明,从而照亮人类文明未来的出路。我们也就不是真的在崇尚孔子之道,所谓“复兴传统文化”的真正动机就值得怀疑,而孔子之道也必将经由另一场“新文化运动”而再度堕入“众好之”、“众恶之”的轮回。这其实便是《善读「论语」》写作的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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