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数的星辰在晴朗的夜空中闪烁着光芒。海伦娜抱着雅各布坐在阳台上,仰望着星空。
“姑姑,后来呢?”雅各布好奇地问海伦娜说,“数完了星星,王子过来救那位美丽的少女了吗?”
“来了,王子骑着黑天鹅来救少女了。”
“那么,后来呢?他们把女魔鬼射死了吗?”
“对不起,雅各布,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姑姑你就是那个美丽的少女,我就是王子,我骑着黑天鹅救你来了!”雅各布回过头,天真地看着海伦娜的脸。
吧台上放着五、六个空酒瓶子。服务员打开一瓶威士忌,递给海因策。海因策接过酒瓶,仰起脖子就往下灌。此时此刻,他从酒里仿佛又一次看到那天上午在舅姥爷家门口,海伦娜的手被塔尼娅拉住,她转过身去那一刹那,那忧郁、无奈的眼神,还有那天下午,在华沙美人鱼铜像旁边,她那远去的背影。海因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海伦娜的手帕,把它展开,平铺在腿上。
海伦娜手捧着一本《创世记》,和家人以及其他虔诚的信徒们一起诵读着。
她早已把旧约全书前五卷背得滚瓜烂熟,可是今天,她却说什么也不能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祷告上。
塔尼娅瞟了一眼正站在那里发愣的海伦娜,用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海因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白床单的单人床上,没有自己家里的床睡得那样棉软舒适。他努力判断着这里是哪儿,努力回想着自己是怎样来到这个地方的,他只记得昨天晚上自己一个人在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后来发生了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想起床,可是忽然感到一阵头昏脑胀,只好又躺下,不知道手碰到了什么,发出了清脆的铃铛声。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有人敲门。
“请进。”
一名服务员推门进来。“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先生?”
“这是哪儿?”
“这是梅策尔德旅馆,先生。”
“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您昨天晚上喝了很多酒,是酒吧的伙计把您送过来的。”
漫长的祷告终于结束了,海伦娜跟着塔尼娅从教堂里出来,忽然停下了脚步,向四周张望着,期待着她日思夜想的人向她招手,向她微笑,向她跑过来,旁若无人地一把将她搂到怀里,热烈地亲吻她,尽管这会让她感到很难为情。
“不要再想他了,把他忘掉吧,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吗?”塔尼娅走了回来,握着海伦娜的手,对她说,“看你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茶饭不思,这怎么行?我们该回去准备午饭了。”说完,塔尼娅拉着海伦娜的手往家走去。
海因策从接过服务员递给他的菜谱,翻了翻,正要点菜,忽然,“哐”的一声,餐厅门被推开,一名佩戴着“卐”字臂章的盖世太保和四名跨着机关枪的党卫军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在这座城市里,这些人的身影经常出现在大街小巷、餐厅、酒吧、咖啡馆等公共场所,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的海因策没有在意他们,继续翻阅着菜谱。不料,传来了吵闹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原来盖世太保指着留着大胡子的身材瘦小的餐厅老板的鼻子大吼大叫:“第三帝国不允许你们这些唯利是图、欺行霸市的犹太奸商在这儿做生意,懂吗?犹太人开的所有餐厅、旅馆、酒吧、商店都必须关张,这项法令已经颁布了一个多月了,难道你是聋子?”
“可是先生,我们一家老小就指望着这家餐厅维持生计,我恳求您,行行好,给我们留一条生路吧,我是个本分的生意人,您要不要来点白兰地?”
“少罗嗦!让开!”盖世太保指着摆在酒架子上的神龛问,“这是什么?”
“这是耶和华,先生。”
“哼!你们这些犹大的后代,见你的鬼去吧!”说着,他把餐厅老板推到一边,一个健步走到酒架子前,抓起神像,举过头顶就要往地下摔。
“你要干什么?你不能这样,先生!”餐厅老板慌忙抢上前去,一把揪住那家伙的制服。
盖世太保手捧着天父像,照着餐厅老板的头部狠狠地砸去,陶瓷做的神像被砸得粉碎,鲜血像爆发的火山岩浆一样喷发出来。
餐厅老板一手按着伤口,一手指着盖世太保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强盗!刽子手!上帝不会饶恕你们!”
不料,盖世太保拔出手枪,照着餐厅老板的胸口开了两枪。餐厅老板指着这群丧心病狂的家伙,倒在了地上。
这时,“哐”的一声,里屋的门被推开,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抓起刚转过身去的盖世太保的一只手,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那家伙嗷嗷大叫,他转过身,使劲把孩子推开,然后揪住他的脖领子,把手枪对准他的头部,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扣动了扳机。鲜血从孩子的头部溅了出来,那家伙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然后若无其事地吹了吹枪膛,和四名士兵一起推开门,扬长而去。
海因策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海伦娜心烦意乱地在床上辗转反侧,烦躁的心情打破了她午睡的习惯,这几天外出游玩根本没有使她的内心平静下来,反而使她更加愁眉不展、寝食难安,即使是她最爱吃的鱼子酱、鸡肉沙拉,她也难以下咽。她的心里就像有一只猫爪子在不停地抓她一样七上八下的。最后,她干脆坐了起来,穿上拖鞋,在屋里来回来去踱步,一会儿走到窗前,看看她心爱的人是不是正站在马路对面,用炙热的眼神向这扇窗户张望着,一会儿又回到床上坐下,拉开桌子的抽屉,拿起海因策送给她的那枚戒指,放在眼前端详着。“他现在一定会在老地方等着我,和我继续把那盘棋下完,昨天没来,今天他一定会来的。”
她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焦躁的心情,把戒指戴自己右手无名指上,走出了自己的房间,站在门厅里,听见父母的房间和哥哥嫂子的房间里都没有什么动静,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大门口,轻轻地把锁拧开,战战兢兢地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想把门打开。突然,一只手从她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腕,吓得她叫了出来,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来一看,是塔尼娅。
塔尼娅两眼紧盯着海伦娜,慢慢地把握住她的手腕的那只手松开,轻轻地把门锁上,小声对她说:“我的天啊!不要再去见他了,还不明白?”
海因策回到梅策尔德旅馆,他已经完全没有了食欲,鲜血从那个孩子的头部溅出来的情景令他作呕。
他无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客房门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大概是服务员忘了把门带上了吧。”他没有多想便推门进去。只见他母亲正在沙发上正襟危坐,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想离家出走,臭小子?!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使你爸爸和我改变主意吗?坐下!”
海因策只好走到距离母亲几米外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我附近一家一家旅馆、饭店都查问过了,服务员说你昨天夜里在酒吧里醉得不省人事,是酒吧的伙计把你送过来的,哼!要不是你喝多了,你准会用假名字登记,对不对?”
“我不能答应……”
“你别说了!现在就跟我回家!从今天起,你的一切,都要服从我的安排,别想耍什么鬼把戏,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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