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睿·吾乡征文主题活动故乡田野
三月中旬,我已身在青海。
此时的青海,还笼罩在春寒料峭里,灰突突的山野,百花似乎遥遥无信。
我就会想家乡的燕子,油菜花,麦地,还有那些白的紫的,像闪闪的小星星绽放在绿油油的豌豆地里的豌豆花。
我自小对豌豆情有独衷。母亲每年会在老宅的那几块空地上种上一畦,等豌豆收了仓,如有人来我这边,便央那人给我捎来,如无凑巧,就收存好,等我回去吃。
家乡的豌豆有两种,从籽粒外表看一小一大。小的如黄豆,籽粒圆圆的,我们那的人叫它麦豌。麦豌大都混杂在豌豆地里,比较少,显得很稀罕。当麦豌株上新长出叶芽尖,母亲便掐一些最嫩的叶稍,或炒或凉拌或做汤。我喜欢那汤,浮在面上的叶芽嫩绿如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入口那个鲜。
另一种籽粒大的,学名是蚕豆也叫胡豆,我们称豌豆。北方的蚕豆我也吃过,体型更大,但感觉怎么也不如老家的香,也许是一方水土的缘故。
小时候,当豌豆籽刚撑满豌豆荚,我们小伙伴之间就传递着消息:豌豆可以吃了。等到放学后,我们便偷钻到豌豆地里,剥着刚长实的豌豆吃个半饱,待大人发现追过来,就如兔子般在地里躲藏逃走。
豌豆可以生吃了,等它再长几天,我就会催母亲采些回来用陶罐放在灶膛里煨熟了吃。我守在灶台边,往灶里添柴,闻着豆儿渐熟时喷出的浓浓香气,有点急不可耐。母亲用木耙子取出陶罐,叫我避远点小心烫着,再放入几段刚摘回的韭菜,就可以吃了。家乡有一句民谣:煨豌豆,泥巴流。煨好的豌豆汁浓成泥,粉熟飘香。
暮春初夏,在四声杜鹃鸟一声声豌豆八果,哥哥烧火的啼声中,豌豆藤渐渐枯萎变黄,豌豆荚也老熟了。母亲趁着天气晴好,收割回豌豆,铺在晒场里。豌豆荚被初夏的太阳晒烤得愈发干燥,荚壳开始干裂。母亲用一种谐音叫连盖的竹制农具拍打豌豆藤,豌豆便从荚里蹦了出来。母亲把豌豆晒得干透后储存起来。一盘油盐豌豆就是家里常有的一盘菜肴。
母亲把干豌豆用清水提前泡好,锅中烧热,将豌豆控水放入,中火翻炒,待豌豆受热变色表皮青绿变焦黄,有香味溢出,并伴以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便盛出倒入一碗清水中,只听冷热汇合的嗤嗤之声,豌豆皮便渐渐发涨变软,而我在旁边早抓了几粒,吐着皮吃起来。母亲再把锅中放底油,放入蒜瓣青红椒炒香,豌豆控水放入,再放入盐等佐料继续翻炒,起锅盛盘,一盘油光发亮,粒粒如褐红玛瑙的油盐豌豆即成。入口咸香,外软里酥,牙齿好的碰上硬茬便咬的嘎嘣脆响。每逢有喜欢喝酒的客人,油盐豌豆就是一盘不可少的佐酒佳肴,我会拿张纸包上一些,揣在裤兜里,出去玩的时候吃。
油盐豌豆的美味应该可以和课本里鲁迅笔下孔乙己嗜好的茴香豆有得一比,同是蚕豆只是制法不一样,却各成人间美食。茴香豆我并未吃过,但鲁迅先生传神的笔法让人已身临其境,似乎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小孩,眼巴巴的瞅着孔乙己碟中仅剩的几粒豆儿垂涎欲滴。我曾翻过资料,才知茴香豆是用干蚕豆泡开,佐以茴香八角桂皮香叶生抽盐等炖煮而成,入口软绵,香味扑鼻。
吃油盐豌豆的食客没有像孔乙己这样传神的典范,但我有一朋友的逸事却让我每每想起忍俊不禁。说的是我这位朋友年轻时去一女方家相亲,双方见面还算满意,便留朋友吃饭,席上正好有一盘油盐豌豆,这盘油盐豌豆炒得着实好吃,朋友一尝便暗暗叫好,遂举筷频频造访,席间女方家人屡屡劝酒说话,朋友左手举杯,右手却不停筷,一粒一粒豌豆夹入口中,只觉痛快,嘴里搭话也是唯唯诺诺,忙得不可开交。朋友尽兴而归,与人说起仍叹那豌豆着实美味。豌豆是忘不了了,可亲事却没了下文,寻媒人去问个消息,媒人回来懊恼地说,你是不是连吃三十七颗豌豆没放筷子?人家姑娘在旁边给你数得明明白白,女方家人一致认为你不是很对劲。朋友一听才恍然大悟,连叫失误失误,自己当时太失态了。一盘好吃的油盐豌豆竟左右了一段姻缘,朋友若干年后提起旧事,说已忘记当时女方长的什么样,但那盘豌豆的味道还是余香回绕。
母亲一年里总有几天会坐在老屋的门前,戴着老花镜,在盛满晾晒好豌豆的簸箕里,翻来覆去地忙着挑拣出那些坏的籽粒。拣啊拣,母亲说她眼睛越来越不行了,一年比一年拣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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