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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一想起那个遥远的冬日黄昏,丁宁从十八层窗口跳楼自杀的那一幕情景,我就会对这座空心城市里生活的一群空心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悲悯到想哭死自己的冲动。
“我已经厌倦了这一切,虽然我只有十八岁,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到人生的尽头……”青年史学才俊丁宁在遗言中,这样悲伤沉重地写道:
“官僚化的学术机构,让我在历史研究中望而却步,将来我只能做一个空心人,才能在空心城市苟活下去。因为我不想丧失思想的独立性,但若不向某种势力妥协,我就会被逐渐边缘化,直到丧失所有话语权。”
涉及逝者的个人隐私,还有过于真实敏感的内容,恕我不能将这封遗书的全部真相告之于天下人。
丁宁的生命永远定格在十八岁,他的史学论文和专著,偶尔还被一些研究者提及,但是他死后的影响,远不如在山海关卧轨自杀的海子。
尽管丁宁在遗书的最后写道:“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我只是抑郁太久了,我厌倦了一切,包括我自己这副臭皮囊。谁愿意要谁拿去,我的论文和专著请焚毁吧,再见!”
如今,屈指一算,丁宁已经离开人世十二年了。如果他还活着,已到了而立之年。可是他死了,死在十八岁,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忽然想起一个叫诺亚舟的现代剧创作者,他写的剧本《在29岁死去》,曾经引述过一大段唠叨的文字: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理想,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在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北岛《波兰来客》)
曾几何时,我们都还是那个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和幻想的小孩,我们也是那个提起梦想眼里就有光的少年。如今,长大后的我们再提起理想时,却只会觉得可笑和俗套:幼稚,你都已经多大的人了,还谈理想?切!
渐渐的,经受过生活的雕琢磨砺和现实的无情吊打,我们终于长成了麻木的大人。活到29岁,生活一地鸡毛。在柴米油盐酱醋茶和功名利禄中度过余生,似乎到了29岁以后的人生,便只是十年如一日罢了。所以有了那句话:很多人29岁就死了,80岁才埋。
《我们都将死于29岁》是一个很现实的剧本,我们的目标是将人生最现实的一面呈现给每位观众;同时它也是个很梦幻的剧本,你们经历过的和正在经历的,可能只是一场,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梦而已。但是梦已醒了,一切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请问我们究竟要怎样活着,才算不遗憾?
体验完29岁的剧本,我们希望能够引发你的一些思考便已足够。青春无悔这四个字,不难讲出口,但生命一旦开始,死亡就出发了。它是来找我们每个人这一辈子啊!要么忙着,要么死去。大家总归都是在忙忙碌碌。其实很多人29岁就死了,80岁才埋掉。
那些摇旗呐喊的热情,终携光阴渐渐远去。欢迎来到地狱。此时的你,已经死亡这里,这是你的终点,也是开始。想要看清真相吗?请一定来找我们吧——《我们都将死于29岁》。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引述一个诺亚舟的剧作者在《我们都将死于29岁》里说的那番令人陷入沉重和沉思中的话语,是因为丁宁死在了十八岁那年。
我一直怀念着他,在大多数空心人都将他彻底遗忘的时候,我觉得如果他再活十一年——有更多研究成果和新的发现,那会减少人世间多少遗憾!
可是历史不容假设。人死不能复生。
与丁宁一起生活过的亲人,一起学习过的同窗,如今都已经隐身在万丈红尘中,谁能告诉我更多细节,关于一个生命的成长史,发育史,思想史和死亡史……研究透彻一个人,便能弄明白地球表面整个人类的真正历史。
据他的亲人说,丁宁从小就是一个众人眼里的乖孩子,他聪明可爱,伶俐乖巧,十分懂事。学习的时候全神贯注,心无旁鹜,从小学到初中都是班级和年级第一名,让同龄人羡慕嫉妒恨,让邻居和一群空心人叹为观止。
空心人的提法由来已久——那是我三十三年前在一篇《城市印象》里的文章里提到的,这篇文章曾被西安人民广播电台《大学生,你好》栏目播出过,记得当时的白薇女士还是一位见习编辑,他的父亲白浪先生创办了一份《星期天》报,我们一群意气风发的有梦青年组成的高校文学社团联盟还曾经为这份报纸摇旗呐喊过,可惜这一切都成为过眼云烟般的历史。
那时,我正担任《九月枫》文学社的社长兼主编,我的文章播出后,有数学系的女生曾不顾他人的有色眼光和非议,跑到宿舍里跟我大谈数学思想和诺贝尔奖为什么没有数学奖的原因以及对空心人和空心城市的看法。
万万没有想到,多年以后,丁宁在他的遗书里再次提到空心人和空心城市的话题,这让我对他的家庭和周围的邻居、老师和同学产生了许多疑问。
请注意,我提出来的时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初。三年疫情尚未来临,有一位孙姓朋友向我索稿,当时西安交大和西工大等二十余所高校近六十名代表参加过小寨的一场文学聚会,有照片存留在他那里,现在有几位翘楚还活跃在当今诗坛或文坛及网络上。
那时候对空心人的认知停留在缺乏信仰这一点上,毕竟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知青一代结束了,伤痕反思寻根开始了,思考的一代,迷惘的一代陆续登场了,然而很快就从相信一切到不相信一切,开始怀疑,甚至陷入虚无主义和不可知论里……空心人由此诞生,一座城市里聚集着一大批空心人,这座城市被命名为空心城市。



这就是全部事实真相和说法来由。
也许我先前的文章,曾被丁宁在哪里看到过,因此认知才会如此契合。丁宁的父母后来不愿意提及这段伤心往事,因此对其童年和少年时代的成长过程,只好借助于他小时的玩伴和同学来了解。一般说来,早慧的孩子都有许多不同凡俗的表现,比如记忆力超强,悟性超高,自制力无人能比。
丁宁小时候的玩伴说,他是一个爱读书又喜欢在安静中思考的小怪人。在一群孩子中间,丁宁具有最明晰的辨识度,他高雅的忧郁气质仿佛天生。
丁宁上小学和初中的同学说,他是一个很善良很内向的人,每一句话出来都语惊四座,他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最厉害的一点是他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同学们叫他神童。
丁宁上高中的同学说,他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十分谦虚友善和气,从不在大家面前炫耀自己的历史学知识和研究成果。我们看过他写的论文,也读过他写的专著,其中还有西北大学历史系执牛耳者为他写的序,还有几位知名学者、教授在许多公开场合,不吝赞美之词,表达对他的尊敬爱护。
当我把这些零星的第一手采访资料汇总在一起的时候,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无边无际的恐惧之中,因为丁宁的存在与消亡都那么不可思议!
难道他是一个外星人?从地球以外的文明星球上降临在十三朝古都,然后从出生到十八岁,每一个成长阶段都近乎完美,让人找不到任何破绽。
近十年来,由于青少年失踪和自杀的人数不断增加,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和讨论。人们对心理健康和精神方面的问题的关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甚至出现了一大批公益组织介入心理咨询、精神病院的慰问活动。
丁宁之死的真正意义可能就在这里。
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说,他是丁宁从小到大成长过程的陪伴者与参与者,丁宁的内心一直很孤独,请注意是孤独而不是孤单,他思考问题很深入,洞察力非同一般,没有人能与他面对面进行深度的思想交流,他只好独自钻研,像珠峰顶上的那位探险者,没有人跟他保持精神的同步。
丁宁后来参与过学术气息浓郁的报告交流会——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言下之意是,研究历史必须着眼于当下的问题,薄古厚今,古为今用。他突然之间提出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历史究竟有多少是真相有多少是编造?
丁宁援引顾颉刚的《古史辨》中的文字,谈论自己对先秦历史的盘点,对新文化运动的反思,他认为官修的历史虽为信史,却丧失了主体独立性。
我在灯下,反复研究过丁宁的遗书。
多年以后,一想起那个遥远的冬日黄昏,丁宁从十八层窗口跳楼自杀的那一幕情景,就会对这座空心城市里生活的一群空心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悲悯到想哭死自己的冲动。
“我已经厌倦了这一切,虽然我只有十八岁,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到人生的尽头……”青年史学才俊丁宁在遗言中,这样沉重而悲伤地写道:
“官僚化的学术机构,让我在历史研究中望而却步,将来我只能做一个空心人,才能在空心城市苟活下去。因为我不想丧失思想的独立性,但若不向某种力量妥协,我就会被逐渐边缘化,直到丧失所有话语权。”
丁宁凌空一跃,将空心人和空心城市镌刻在独立思考者与观察者的记忆里。
你问我丁宁是谁,我告诉你:丁宁是平行宇宙中死在18岁的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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