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苹果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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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黄昏里的菜市场，人流如织，来来往往。每个光顾的客人在一些摊位前驻足几秒钟，然后走向下一个摊位，为傍晚时分的餐桌添加几道可口的饭菜。老妇人们提着自备的购物袋，慢悠悠地穿行在几条脏兮兮的走道里。性子急的年轻人则骑着电动车，在这些蹒跚的顾客面前呼啸而过，大声嚷嚷着要别人让道。

一派鱼龙混杂的世俗场面。

菜市场的入口处，一个摆满新鲜水果的摊位前，一位身穿短袖衫的中老年男子，坐在一张有些年代的小木凳上，眼睛扫视着不断走进菜市场的人们，希望有人过来光顾一下他的水果摊。

此刻，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倚靠在水果摊对面的石柱旁边，眼巴巴地盯着水果摊上亮晶晶的大苹果。小女孩约有八九岁光景，脸上黑黝黝的皮肤过早地丧失了少年该有的光泽感。那件宽大的廉价的短袖不合适地挂在这副瘦弱的身躯上。

“想买苹果吗？”水果摊的老头试探着问对面的小女孩。

“我没有钱买。”小女孩的嘴里传来弱弱的声音。

“去去去，没有钱还看什么看，一边去。”水果摊的男子十分不耐烦地发出了驱赶的口令，他对妨碍他做生意的顾客一向没有好脸色。

小女孩惊慌地躲到了石柱的后面去了。水果摊老板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忙着招揽走进菜市场的人们。

（二）

临近傍晚时分，涌进菜市场的人流越来越多，人们纷纷在夜幕降临之前赶紧完成一天的采购任务。光顾水果摊的顾客大部分都是刚从菜市场买完菜走出来，被门口的鲜亮的水果给吸引住了。然后很多人并不急着赶时间，就围过来对眼前的各种水果翻看一遍，询价一遍。水果摊男子满脸堆笑地一一回答着，并麻利地从摊位旁边取出水果袋，送到顾客手边，示意他们挑选心仪的水果。

光顾水果摊的人们越来越多，老板都忙坏了，嘴里说着，脸上笑着，手里又是帮忙拿水果袋，又是帮忙称重，乐得额头上冒出了汗。

突然，水果摊老板看到一只黑乎乎的小手从人堆里伸了进来，然后瞬间消失了。老板从水果摊的人堆里拨出一条缝向外望去，什么也没看见。而且水果摊前光顾的顾客都是老妇人和年轻的女人，并没有小孩的身影。

精明的水果摊老板似乎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转过身来朝菜市场入口的那条窄巷子望过去，一个熟悉的瘦弱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奔跑，右边手里拽着一只圆圆的东西。

“不好了，有小偷！”水果摊老板大声呵斥着，甩开手里的水果袋，霍地冲着巷子奔跑的身影跑过去。瘦弱的女孩就是先前躲在水果摊石柱对面的没钱买苹果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她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水果摊上摸走了一只苹果，然后快速逃走了。

水果摊男子三步并作两步跟过去，他口里喘着粗气，额头上流淌着汗水，一边奔跑一边向周围的市民大喊着：“有小偷啊，就在前面，大家快抓住她！”

小女孩听到男子的喊叫声越来越近，惊慌地差点摔倒。她回头看到那个矮胖的男人就快要赶上她了，她用尽了全身力气一个劲地往前面的那座桥跑过去。可是，男人跑得太快了，很快就追了上来。

小女孩纤细的手臂一下子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抓住，她把那只苹果用力地揣到怀里。然后男子像提着一只小鸡一样，用一只手将小女孩拎在了半空中。

“把苹果拿出来！小偷！”男子十分愤怒地抓住小女孩的一只手，小女孩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傍晚的余晖中，石桥上两尊相互对峙的身影，一大一小，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身影聚集在了周围。

小女孩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只留有体温的苹果，依依不舍地将苹果递给了男子。男子粗暴地一把夺走苹果。

（三）

“乡亲们，现在的世道怎么变成这样了啊，这么小的孩子都出来偷东西了。这要放在以前，小偷偷了东西，是哪只手偷了东西，就要把那只手剁掉的！”水果摊男子开始向过来围观的群众说教。小女孩下意识地将左手躲在了背后。

“把左手伸过来，是那只手偷了东西吧？”水果摊老板走向小女孩，声音里充满了严肃的语调，不像是开玩笑。

小女孩迟疑了，用哀怨的眼神望着围观的人群，希望能从人们的怜悯中获得一点求救的希望。

人群发出了一些轻快的唏嘘声，并没有人发出一点反对的声音，大家都在等待着中年男子接下来的举动。中年男子仍然没有让步的意思。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硝烟的味道。小女孩明显处于战败的局势。她不得不将藏在背后的左手伸了出来。

伴随着“咔嚓”一声，一声尖利的叫声从人堆里四散开来，像一块被风刮下来的玻璃摔向地面发出的碎裂声。

还没等人们回过神来，人们惊奇地发现这个瘦弱的小女孩已经躺在了地上，她的一根小指头耷拉着垂在了一旁，她黑黝黝的脸庞现在几乎已经痉挛。

“小偷就应该受到惩罚，特别是像这种从小就学偷的小孩，更应该给点教训才是！”水果摊的男子毫不吝啬自己的力气，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折断了女孩的一根小指头。

而受了惩罚的小女孩此刻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她压紧了牙关，即使疼痛蔓延了她的全部神经，她仍然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她冷漠地望着眼前站着窃窃私语的人们。

水果摊老板心满意足地走开了。随后围观的人们陆续也离开了，偶尔有一两个犹豫不决的人想要走到女孩身边去，却立刻被身边的人拉走了，“当小偷的，就该受点惩罚，你管她做什么。”那个受了点化的人只好接受了意见，也跟着离开了。

（四）

落日已经爬进了云层，夜幕开始降临，天空黑了下来，小女孩忍者疼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向回家的路走去。家里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弟弟在等着她，即使没有弄到一点吃的，可是她还是要早点回去，卧病在床的母亲此刻也需要她。

水果摊男子收工准备回家。回家路上路过杂货店，顺便要了一瓶白酒带回家。

一碟花生米，一瓶白酒，水果摊男子开始一个人吃着三年来不变的晚餐。而就在三年前，他原本有着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那时他每天笑嘻嘻的推着自行车接送五岁的儿子上下学。妻子则帮忙一起在水果摊上摆卖水果，生意特别红火。

上天似乎特别嫉妒家庭幸福的人们。幸福没有持续多久变故就接二连三地降临到了这个男人的生命里。两年前儿子死于两个窃贼的手中。心痛失望的妻子一年之后发了疯，成天不是傻笑就是大哭，在某个风雨飘扬的夜晚离家出走，消失在了小镇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