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金瑜
第七十二章：歌舞升平
白芷瑶淡淡地道：“长公主说的都是事实，没什么冤枉。”
众人闻言，表情顿时松了一松。
“但是长公主列举的罪名，未免有失偏颇。”白芷瑶道，眸心一片淡漠，“此前在宫里芷瑶就说过，凡事有因才有果。”
众人皆一愣。
芷瑶目光从那个被打的女子脸上掠过，明明是再温和平静不过的眼神，却让她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寒意。
“在座的各位身份皆显赫，不是皇子公主，就是世家公子和小姐。高门贵族之中出生的孩子，教养比之普通百姓之家，定然是好上百倍千倍……”白芷瑶缓缓开口。
芷瑶目光从那位女子身上掠过，抬眼看向前面的长公主，淡淡地道：“男子暂且不说，只是于女子而言，礼仪规范，气度涵养必是打小就受到了严苛要求的，熟读闺训和三从四德，甚至四书五经。”
厅上无人说话，只有女子清淡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甚至还噙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温雅柔和而无害。
然而厅上众人，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甚至包括长公主在内，几乎都在白芷瑶的话音落地之际，就意识到了她话里的意思。
众人脸色皆不由又变得复杂了许多。
芷瑶微微一笑，“长公主殿下说我这丫头以下犯上，对李太傅的孙女动手，然而公主却似乎忘了，在丫头动手之前，李小姐一句‘没有教养的山野女子’却是率先辱骂了我。”
长公主一噎。
李仪音闻言，脸上更是一阵白一阵青，下意识地想张嘴反驳，然而话到嘴边，她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在众人复杂各异的目光看过来之际，她不由自主地觉得脸上发热，甚至体会到了一种无地自容的难堪。
无法反驳，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
“世家贵女之中的一个贵字，意思是高贵，却并非指高贵的出身，而是指高贵的涵养，李小姐言语失了教养，便与市井泼妇无异。如此，梦路岂算得上以下犯上？”
温和柔软的语调，一字一句却犀利如剑，说得在场的世家小姐们纷纷脸色微变。
坐在长公主身边的慕艳，脸色也霎时变得青白交加。
“事情有因才有果。”芷瑶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并淡淡道，“有了起因，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因此我不觉得我这丫头做错了什么，从始至终，她也并没有过分失礼的言语举动。”
众人沉默地看着她，一时之间似乎都有些被震住了。
“至于她一句话，就把帝都所有公主、郡主和小姐都辱骂的事情……”芷瑶目光轻转，落向了坐在女席前面位置的霖灵儿，淡道，“前有宫宴上九公主不分青红皂白骂了我不要脸，后有慕艳小郡主在晨王府骂我家梦路一句贱丫头，今日再来一个李姑娘……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公主、郡主、世家小姐的教养我们皆见识到了，梦路说的可曾有错？”
芷瑶话音落下之际，厅上无一人开口说话。
在场的有一大半之多的人，之前也都曾出现在那场宫宴上，自然知道这位白姑娘说的是事实，并且九公主骂人的时候，这位白姑娘其实什么也没做。
但是最后，先欺人的霖灵儿和李贵妃却并没有占到上风。
而前几日晨王妃举办的赏花宴上，同样是长公主府的小郡主慕艳和国丈府的赵芸先出言找茬，找茬本身其实不算什么。
出身高贵的公主、郡主，以及世家贵女们，她们自小受到严苛的教导。
言行举止似乎都有约束，然而仗着自己的身份高，平素言语之中奚落旁人的事情其实并不少发生。
位高权重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不对，也没有人敢出言纠正或者指责。
所以这些情况在帝都不算稀奇事儿，时有发生，就是一个宅子里的兄弟姐妹，还常有勾心斗角欺压算计，何况是对待一个自己看不顺眼的外人？
这些平时在他们看来无比寻常的事情，从这位白姑娘嘴里说出来，却温和犀利得让人无法反驳。
她们不但无法反驳，还必须默认下白芷瑶的侍女那句“公主、郡主和世家贵女的教养都太差了”。
此时看来，这些动辄将“贱婢”、“贱丫头”、“不要脸”等骂人词汇挂在嘴边的姑娘们，的确与高贵的教养还有一定的差距。
“今日的宴席弄得如此不愉快，我们感到很抱歉。”芷瑶微微欠身，面上带着些许歉意，“但是以后此类的宴会，还请莫再邀请芷瑶参加了。事实已经证明，芷瑶与各位性情不合，我们的到来既然徒增各位的厌烦，便索性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她说完，便转过头，朝梦路道：“走吧，趁着时间还早，我带你去城中逛逛。”
梦路欢快地点头。
跟小姐去逛街，比在这里看这一群骄傲又虚伪，还素质低下的花孔雀要来得轻松有趣多了。
两人转身，无视于挡在眼前的几个带刀侍卫的威胁，梦路甚至只轻轻抬手一拨，就把挡在眼前的两人拨到了一旁，然后侧身让她家小姐先行。
众人呆呆地看着。
芷瑶举步，即将迈出门槛之际，厅中终于有人回过了神。
“白姑娘。”毕竟是长辈，长公主很快就压下心底所有情绪，脸上的神色也恢复了平静，语气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无奈，“白姑娘还请留步。”
梦路面上闪过怒气，转头看前面的长公主，冷冷地道：“你有完没完啊？我家小姐已经表示先退一步，你还要怎样？别仗着自己是长公主身份就不依不饶，我告诉你，惹急了我，管你是长公主还是皇帝老儿，我都不会跟你客气了！”
此番言语一出，席上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长公主急促咬牙，脸色青青白白不停地转换着，唇角剧烈地抽搐了好几下，才压下即将喷发的怒火。
“梦路。”芷瑶皱眉，“别再说了。”
“白姑娘。”霖景苦笑着打圆场，“你这位侍女，当真是个不好惹的丫头。”
芷瑶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清淡，“我家丫头护主心切，并无恶意。”
众人沉默，心里却对这句话皆持保留态度，若说没有恶意就能让长公主和这些世家小姐们都下不来台，那要是有恶意还得了？
而主座上的长公主，此番受了一位侍女的呛声，却难得地没有再雷霆大怒，而是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行压下了心里的闷气和几乎要爆发的杀意。
“白姑娘。”她扯了扯唇，极力扬起一个宽容大度的笑容，“本宫此次是诚心邀请，方才纵有一些不怎么愉快的误会，本宫也不再追究，请白姑娘也同样能宽宏大量一些，忘了方才的不愉快。”
梦路讶异地抬头看了前面的长公主一眼，见她眼底阴云翻滚，面上却偏生要强装出笑容来，眼底不由闪过一道深思。
明明心肺都要气炸了，还偏要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且极力挽留她家小姐，若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谁信？
“白姑娘对自己的侍女倒是爱护得紧。”长公主淡淡轻笑。
长公主阴郁的目光在梦路身上一掠而过，开口道：“方才虽然是仪音出言不逊在先，但你家这位丫头，也委实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本宫退让一步，白姑娘也退让一步，不知可否？”
梦路暗哼，你还没见到本姑娘真正不饶人的时候呢，你以为方才我家小姐是护着我？哼，小姐根本是为了救你们这些愚蠢的狗命好不好？
“长公主既然如此宽宏，芷瑶自然也该顺着台阶而下。”芷瑶淡淡一笑，转头朝梦路道，“不许再无礼了。”
梦路乖巧地点头，“是，小姐。”
因为她这番温顺的态度，在场的很多人皆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看她的目光也不由得古怪了些。
尖牙利齿的老虎，突然间化身成了温顺的猫儿？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违和。
芷瑶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席上，梦路在她身旁跪坐了下来，才不理会别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怎样一些复杂的意味。
长公主宣布宴席开始，府里的侍女立时端着端盘穿梭起来，金盏中的美酒，精致的点心瓜果，还有宴席上必不可少的歌舞。
梦路微微抬头，看着正厅中一位穿着红色薄纱裙的舞姬，眉头轻皱。
她低声道：“小姐，皇帝重伤昏迷，长公主却在府中歌舞升平，难道长公主就不担心此事传进太后和文武百官的耳朵里？”
长公主府中歌舞升平！
皇帝被刺伤重，虽然皇帝还没死，但是这毕竟算是一件牵动朝局的事情，皇室宗亲和文武官员应该时刻忧虑着皇上龙体才是，就算只是做做表面上的功夫，至少也不能落人口实。
这长公主倒好，不但丝毫不忧急，反而还有闲情雅致举办宴席，招待这么多年轻的贵公子和世家小姐，就算她最得皇帝宠爱，这个时候，这样的行为也未免太离谱了些。
借着乐音，梦路的声音被压了过去，除了芷瑶之外，其他人只看见她与芷瑶低声耳语，却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芷瑶端着自己的茶盏，淡淡道：“想来是不担心的。”
梦路微默，心里不由暗暗思索了起来。
长公主很得皇帝宠爱不假，但是皇家最是无情，今日能恩宠无限，明日也能让你成为一无所有的阶下囚，尤其是牵扯到一些敏感的东西，则更要小心谨慎。
长公主即便如何风光，毕竟还是依赖于皇帝的恩宠才有今天，若是皇帝醒了之后得知此事，心头必然不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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