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马，明日天涯

两人一马，明日天涯

      1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一切都在生长，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晚安”张琳一字一顿的认真读完了这段来自顾晓阳的微信，怔怔的盯着手机屏幕陷入了甜蜜又烦忧的思索当中。

顾晓阳向他表白了，在东园的小树林，就着昏黄的路灯和初冬微凉的晚风，塞给她一本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还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顾晓阳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双肩，此刻的顾晓阳脸颊微红，不知是因为风的凛冽，还是有些害羞，看上去竟有几分可爱。

像是鼓起很大勇气，顾晓阳深吸一口气，身子微微前倾，下颌内收，直视着对面的张琳，直到与她对视才掷地有声地说道：“琳姐，做我女朋友吧，我喜欢你很久了，从你高二跟我哥谈恋爱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知道不应该，当时并没有非分之想，只偷偷喜欢着你，更希望你们幸福。但是后来你跟我哥分手，我却自私地开心了一天一夜，并且知道自己机会来了。我已经跟我哥坦白了，他生了几天闷气，也选择原谅，还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你是个好姑娘，鼓励我大胆向你表白。如果你愿意，我就会永远喜欢你，如果你不愿意，就让我永远相思吧。”顾晓阳倒豆子般哗哗啦啦倾诉完自己隐藏多年的告白，长长的的舒了一口气，出口的热气瞬间凝成白烟飘向远方。

顾晓阳像等待审判似屏住呼吸，颔首低眉，不敢再看张琳的眼睛。而此刻的张琳早已懵圈，傻愣愣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告白。遂故作轻松老成地说道：“晓阳，事情有点突然，你让我捋一捋，考虑几天吧。”

顾晓阳听完张琳的回答，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眼底的期待瞬间消失殆尽，变得不悲不喜。貌似是给了希望，又像是没给希望，但起码这一刻不会被拒绝了，他在心里思忖着，遂点头应允了。

两人一路无话，各自手足无措地一前一后地走着，静默放大了两双脚掌碾过枯叶的细碎骨折声，嗤嗤啦啦，掩盖了两人略微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顾晓阳把张琳送到女生宿舍楼下，直到张琳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才转身往男生宿舍走。经过情人坡看到几对情侣相互依偎做出各种亲昵的动作，顾晓阳觉得异常扎眼，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疏离散落的几颗星星，唯北极星闪烁依常，孤单依旧，顾晓阳的心里竟稍稍有了些安慰。

躺在床上，顾晓阳翻来覆去睡不着，掏出手机，思虑再三，在微信里编辑出那首当他第一次读到就想分享给她的诗，来来回回读了七遍，终于发了出去。

                          2

张琳和顾晓阳时隔三年的再相逢是在本院的新生欢迎会上。一贯出色地顾晓阳理所当然地被选为新生代表发言。当他站在主席台上满怀激情的演说对大学生活的向往与期待时，张琳正坐在台下第一排靠右手边的嘉宾席上，侧着头与旁边的女生窃窃私语。当她终于扭过头来，目光投向主席台时，刚好和顾晓阳四目相接。就这么电光火石的眼神触碰，于顾晓阳是心生摇曳，于张琳却是瞠目结舌。她凝视着台上这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怎么也不会想到四年前经常跟在她后面，脆生生地叫着“琳姐，给我买东西吃”的瘦弱男孩，居然成长的这么快，一眨眼就进了大学，还与她入了同一个系。

当年的张琳读高二，正和顾准陷入了青涩甜蜜的地下恋情，而彼时的顾晓阳还在读初三。顾准和顾晓阳的父亲是亲兄弟，因为两家人一起在外地做生意，便把顾晓阳和顾准托付给奶奶照顾，这两个只差三岁的堂兄弟整日一起生活关系很亲密。顾准带着张琳出去玩时，经常把顾晓阳捎上。一来二去张琳和顾晓阳也熟络起来，成为关系不错的姐弟。

上大学后，张琳和顾准分别去了不同的城市，他们的感情像大多数无疾而终的异地恋情侣一样，败给了空间的距离，以和平分手告终。至此她也就断了和顾晓阳的联系，和两兄弟都成了陌路人。

因为顾晓阳的出现，所勾起的那段已经快模糊的恋爱记忆零星地浮上张琳的脑海。愣神的当儿，顾晓阳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台上的聚光灯从顾晓阳的背后投射过来，给顾晓阳的轮廓镀上一层微弱的金黄。他俯身凑到张琳面前，肆无忌惮地看着张琳，嘴角上扬，依旧脆生生地叫道：“琳姐，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我吧”。张琳赶紧收回思绪，微笑着说道：“哪能不记得，好久不见，顾晓阳”。

顾晓阳咧开嘴笑了笑，说道：“记得就好，琳姐晚点去找你，到时候记得请我吃饭哟”，说罢便退到一旁，消失在人群中。张琳的一个好字刚吐出一半，看到已经闪离视线的顾晓阳，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久违地回忆起高中生涯，只感觉一阵怅然若失，轻轻地叹了口气。

            3

顾晓阳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她的手机号，添加了微信，并以了解学校周边环境为由，要她请客吃饭。张琳选了学校后街一家环境不错的饭馆，约好晚上6电半直接在餐馆碰面。

饭桌上，顾晓阳点了一个糖醋里脊，一个醋溜土豆丝，一个水煮肉片。张琳惊讶地盯着顾晓阳略带调侃地说，“怎么都是我爱吃的菜，您难道还记着我的口味”。顾晓阳慌忙争辩，结结巴巴地说道：“哪……哪有啊，凑……凑巧罢了”。张琳轻轻地笑了出声，“哈哈，开玩笑滴弟弟。”气氛维持了那么几秒微妙地尴尬，就被卷进饭馆内的一阵风吹散了。

两人在饭桌上聊了许多，关于彼此不曾参与的那段往事，关于一起经历的那段青春年华……几年没见产生的疏离感也一扫而空，仿佛又回到了少不更事的年纪。

吃完饭，顾晓阳却悄悄地抢先买了单，任凭张琳怎么埋怨，他都嬉皮笑脸地说：“下次让琳姐请吃大餐”，便推着张琳走出了餐馆。

顾晓阳总能找到各种理由约见张琳，有时候是初来这个陌生的城市，需要有个熟悉的人带着一起去转转。有时候是向张琳借某一门课的复习资料，有时候是后街新开了一家火锅店，缠着她请客。因为相处起来很愉快，张琳也不排斥顾晓阳的邀约，只当是自己的亲弟弟了，只要有空就欣然答应。

令张琳感到奇怪的是，不管在哪，总能经常碰到顾晓阳。她去一食堂吃饭，大老远地就看到顾晓阳端着盘子笑嘻嘻地走过来，坐到她旁边，说一句“琳姐，真巧啊”，然后就自顾自地埋头吃起来。她去图书馆自习室学习备考，一抬头就能发现顾晓阳在她的不远处看着她，笑盈盈地冲她挥手，偶尔还给她送杯奶茶。就连她晚上去东园体育场跑步，也能看到明明离西园体育场更近的顾晓阳的身影。除了奇怪，张琳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天晚上，张琳独自在图书馆自习室学习到很晚，手机也没电了，走到大门口却发现突然下起了大雨，自己又没有带伞。站在廊檐下踟蹰不前，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故意咳嗽声，扭头就发现顾晓阳笑嘻嘻地说道：“走吧琳姐，我送你回去”。顾晓阳左手撑着伞，右手揽住她的肩，簇拥着她冲进了下的酣畅的雨中。被顾晓阳半抱住的张琳心怦怦直跳，突然觉得这个弟弟很窝心。

顾晓阳把张琳送到宿舍楼下，还不等张琳说出谢谢，就笑着说道：“琳姐不用谢我哦，下次请我吃饭就好了”。说罢转身准备离开。张琳看着雨幕下的顾晓阳，才发现他的左半边被雨淋湿了很大一片，突然就鼻子一酸，感动地想要流泪。

舍友看出了一些端倪，偷偷告诉张琳，顾晓阳一准是喜欢她，张琳听完却慌忙大声辩驳道：“怎么可能，我和他哥哥谈过恋爱，我们一直都是关系很亲密的姐弟”。舍友听完她的话耸耸肩，甩了甩头发说：“那就走着瞧呗”。留下张琳对着黑夜陷入了沉思。

关于顾晓阳喜欢她这件事，她不是没想过，但一想到那错综复杂的关系，她就觉得理也理不清，况且顾晓阳自己都没说，自己何必要自作多情。

4

如今顾晓阳真的表白了，张琳才知道下雨的晚上，顾晓阳都会徘徊在图书馆，就是怕她没带伞。张琳的心里更加一团乱麻。无可否认，作为男生，顾晓阳是优秀的，无论是外形还是人品，都是大学里不可多得的男生。但张琳始终觉得自己的前男友顾准，似乎是她和顾晓阳无法逾越的鸿沟。正当她辗转反侧，在脑海里罗列各种理由进行激烈斗争时，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张琳你好，我是顾准，许久不见，原谅我的冒昧打扰。得知晓阳向你表明心迹，我想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告诉你几件事情。

首先，希望你不要因为我们的过去，而拒绝晓阳。我是我，晓阳是晓阳，我们是独立的个体，既然我们已经分手，并且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就一切都随风了。他有追求你的权力，当然你也有拒绝的权利。如果你喜欢顾晓阳这个人，就不要在乎其它的人和事，现在正是义无反顾爱的年纪。

第二，你可能不知道，晓阳是为了你才选的这所大学，学的这个专业。以他的成绩明明可以上到985院校，最终他却不顾家人反对笃定地选择了你们学校。他早打听到的你的学校和专业，盘算好了一切。就算他不承认，我知道他做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你。

第三，他偷偷为你做了许多事情，相信你也有所察觉。其实所有的巧合都是他为了你的蓄意为之。我不得不承认，他对你的付出远远超过了当时的我。

祝一切安好。”

张琳读完这条短信，早已泪流满面。她没想到居然有人愿意为了她做这么多事。回想起以前和顾晓阳的种种偶遇，泪水止不住地静静流淌，在心里嗔怪道晓阳是个傻瓜。

此刻，她顾不得自己的与顾晓阳的三岁年龄差，顾不得自己马上就要毕业，而顾晓阳才刚刚上大学，顾不得他们未来的路会有多崎岖。她不想在这时而寡情时而温暖的世界里踽踽独行，她只想给顾晓阳一个热烈的拥抱，面对面地跟她说一声谢谢。

平复好情绪，擦干眼泪，张琳给顾晓阳回了一条微信“两人一马，明日天涯”。

  5

顾晓阳和张琳手牵着手漫步在北门的情人坡下，感受着草坪上浮动的风。极目远望，鸟儿坐在坡底的枯树枝杈上，拢了拢翅膀小睡，时间过得缓慢清凉。

张琳摇了摇顾晓阳的手问他为什么喜欢上自己。顾晓阳满眼柔情缓缓靠近张琳，低语道：“说不清楚为什么喜欢你，但你就是我不喜欢别人的理由。”

见顾晓阳说的这么一本正经，张琳忍不住发笑，但又觉得很动心。所以岔开话题：“晓阳，我马上要毕业了，可能各种感情上的问题都会接踵而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呀”。

顾晓阳沉默了片刻，斩钉截铁地回答：“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过了，你放心吧琳姐，不管你毕业后去哪个城市，我都会跟随你，只要你等我三年。我不只要曾经拥有，还要天长地久，和你一起策马闯天涯”

张琳听罢顾晓阳的回答，轻轻地在顾晓阳的脸颊上啄了一下，便羞涩地跑开了。顾晓阳愣了一会儿，眼底都是道不尽的笑意。

他飞快地追上了张琳，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在耳边轻轻说道：“你知道吗，如果我有尾巴的话，只要和你在一起，一定会止不住摇起来”。热气吞吐在张琳的耳垂上，让张琳过电似得颤栗了一下。顾晓阳双手环在她的腰间从背后走到她的前方，捧起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