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稳心山人
又是一天休息的时间,闲不下来的阿巧,仔仔细细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看着锃亮一新的茶几,阿巧扶了扶有些酸痛的腰,想想也快到午饭时间了,便往厨房走去。
经过房间的时候,她往里面看了一眼,那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孩子的身影了,残存的只有一丝属于孩子的气息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可以在门外,静静地注视着孩子在房间里,或是看书,或是玩手机,然后进去念叨上几句。现在,只能对着空气,回忆一下那个小小的影子。暑假的时候,孩子风尘仆仆地从万里之外像一只候鸟飞了回来,夏末的时候急匆匆又飞了回去。自己刚放下不久的心又被悬在了半空中,晃晃悠悠的。房门上春节刚贴上去的“学业进步”似乎有点褪色了,年关也快到了,今年该换什么祝福好呢,“身体健康”怎么样?
还好,老林时不时会在这个房间的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然后坐在里面看上很久的书,她也会进去擦一擦,挪动一下桌面上的书,让这个房间多多少少有点生气。
所幸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大院里也有不少家长,把自家的孩子送到了万里之外的国度。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并不孤单。每次在植物园散步的时候,听到别的家长在那里絮絮叨叨国外的一些事情还有见闻的时候,她的眼里偶尔会闪过一点希冀的光芒。孩子毕业的时候,自己是不是要和老林一起过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个样子?听说在那里有个羊角村,鸟语花香,绿水人家,被誉为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一如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在乡下种田割草喂猪的时候,也在想,四百多公里外的广州,到底是怎么样的?
洗了个澡,把锅里的面条和青菜吃完之后,又吃了几条煎鱼,阿巧躺在了床上,刷了会手机,期待着屏幕上会突然出现几个红点。大洋彼岸的孩子发了条微信过来,一如既往地只有三个字“图书馆”,冷冰冰的。她转了个身,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觉得有些孤单,不禁想起了逝去已经将近十年的母亲,还有那个热热闹闹的乡下。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个少女,回来的时候,已经步入中年。将近三十年的岁月里,她学会了广州话,学会了普通话,学会了如何在这个城市中生活。
现在的田园生活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有些遥远而陌生的存在了。每次跟着老林回到家里,她会发现,那些和她所生长了很多年的土地的联系,已经一点一点被时间所斩断。
自从高速修起来以后,回到故乡,只需要不到四个小时。简陋的水泥路也在农田之间蜿蜒伸展出去,有不少摩托车和汽车在上面呼啸而过。一排排贴着瓷砖、大同小异的小楼房,也在路边立了起来。大多数农田里,也不再种着昔日的水稻,改种了其他经济作物。
“这里是以前你爸住过的地方。”
“这里是以前外婆住的地方。”
“嗯。”孩子的眼神似乎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孩子有些空洞的眼神,她有些怒其不争,这孩子为啥就不能学学她,做一个小嘴甜甜的别人家孩子呢,说上两句好话也好啊。这么不会来事,以后到社会上咋办啊?想到这里,她想着是不是带着孩子去拜上一拜,也许可以开个窍什么的。
每次回去,她都辗转在各家各户之间,提着大包小包过去,然后坐下来和各种人说上几句,时不时还进厨房搭把手。在孩子的眼里,有时候她就像只匆忙的工蜂一样,在各种传统和规矩之间飞来飞去。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这样的重复让她十分疲倦,甚至会有些烦躁。但是那种传统的规训让她在人前依然保持着一个标准的笑容和贤淑的形象。也许在城市里住久了,故乡的一些不便,让她有些看不过眼来,便时不时在老林和孩子面前说上几句,舒坦舒坦:
“你看看你大姑妈家的碗,刷都刷不干净就拿来装吃的。”
“没有热水,冻死了。”
“你呀,走路不要像你大姑妈一模一样。”
待到回到城市的小窝里,也许是隔着四百多公里,有些东西被时空这张滤网滤掉以后,留下了一点温情的回忆:童年时候吃过的番薯;老屋里在地板上爬来爬去的鲎;那些熟悉的善良的老脸孔;言谈间那些旧日的往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像风一样地走了。这阵风吹过来,又吹过去,让一些过去的尘埃又开始弥漫在她的心头。
午觉醒来,她打了个电话,和自己的姐姐聊了半个小时。姐姐说过几天寄一箱鱼过来,她想想冰箱里还有些存货,便婉拒了这个提议。姐姐还是坚持要寄鱼过来,她推脱不过,便接受了。有时候,从故乡来的鱼或者干货,对于生活在异乡的人来说,不止慰藉着思乡的胃,更是慰藉着与故乡的联系。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和故乡的联系,已经有些淡薄了。尽管有时候,她会在孩子面前强调着那些从父母祖辈传下来的教条,并跟孩子强调着家族和身份,还努力纠正着孩子并不怎么标准的乡音,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还是渐渐地发生了改变。那些与亲戚之间的交往,似乎更多的,变成了一种维护故乡记忆的仪式,在言语的交谈和礼物的交换中,那种沉潜在教条之下的温情漫涌上来,让她回到了,熟悉的过去,陷入了,对往昔年岁的怀想之中。
转头看了看窗外的绿色,她突然在想,远在异国的孩子,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渐渐地,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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