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图写故事】度人？度己

2018年4月17日，星期二，晴。

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外面狂风大作，阴雨连绵。在这样的天气里被敲门声吵醒，实在是一件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

我骂骂咧咧地穿好衣服，把临街的一扇窗打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儿站在外面，仰着头，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焦灼、苦痛与祈求，身旁是陪同他前来的码头水手陈小憨。

“大夫，请你快点去江边的船上看看吧！我家老婆子忽然头晕得厉害，一个劲儿地想呕吐，爬也爬不起来了！”老头的声音从嗓子里冒出来。

船上？我在睡前灌了一肚子酒，到现在头脑还昏昏沉沉。哦，我想起来了，白天我看见有艘游轮在码头停靠，敢情是船上有个老太婆临时发病了。

“一个小渔岛有什么好玩的？值得你们大老远跑来跑去。这样的天气，出诊费可是要加倍的！”我一边嘟囔，一边拉开大门，让他们两人进来，“以前身体有什么老毛病吗？”

老头站在灯影下，两手交叉在一起搓个不停:“没毛病啊，穷人家的身子，体格好着呢！”

“穷人家？”我一边拿急诊箱，一边扫视一眼衣着普通的那个人:60岁左右的年纪，在太阳下暴晒过度的原因，脸颊黑里透红，上面刻着道道皱纹。一双黑色布鞋，在来时的路上粘满了雨珠和黄沙——看起来确实不像有钱人的模样，“穷人还有坐豪华大船出游的？”

老头没有回答，门外冰凉的风让我打了个冷战。借着摇曳不定的昏暗灯光，我们一行三人直奔位于小岛最东边的码头。

我所居住的这个地方荒凉偏远。岛上统共也没有多少住户，其中大部分人以打鱼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正是由于这样的生活状态，这个小岛植被丰茂，空气清新。旅游业的兴起，让环境优美的海岛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游客。

而我就是这岛上唯一懂医药的人，所有邻居都知道我爱财如命。早年时我曾在岛外学习相关知识并工作，老了以后才选择归隐这里。因为交通上的不方便，每月我只出岛一次补充药品，来往所用的工具就是岛上简陋的渡船。看来新到的游船是今天被大风阻住了，恰巧就有人在这时发病。

沿着人烟稀少的道路一直往东走，我嘴里不停诅咒这寒冷的天气，一是为了发泄自己半夜出诊的愤怒，二是暗示让来人多付小费。

到了码头，水手陈小憨引路的任务完成，自己忙自己的去了。老头带着我踏上了那座豪华的游轮，穿过甲板，经过一个个房间；往下走过几层楼梯，又经过另外一个个房间，一直来到船舱最底层。

船舱最下层那里空气浑浊，灯光昏暗，杂七杂八的东西随时横在脚下，挡住去路。住在这里会有度假的感觉？我开始有点相信刚才老头说他是穷人的话了。

前面带路的老头停住脚步，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舱门，钻到里面去了。

“大夫，请进来吧！”老头弓腰在里面邀请我。我也弯下腰，以同样的姿势进到里面，发现这里是一个小小的杂物间。里面平放着一张简易木床，旁边是一个破桌子，床上躺着一个老女人。

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发现女人的脉搏短促，属于典型的弦脉。通常情况下，高血压病患者的脉象以弦脉为最多，这可能与患者动脉顺应性差有关。通过观察舌苔和测量血压，我得出的总结就是肝阳上亢引起的高血压初期症。

这样的症状一般以清火和降血压为主。急诊包里这些药都有，于是我拿出两个纸包来，把这两种药分别包了一些放在桌子上，又在外面写上用法用量。

“这鬼天气，也就是我才出门！换做我的那些同行们，多给钱人家也是不愿意的。”我开始絮叨，紧盯着老头儿掏出钱包的手。

老头哆哆嗦嗦地拉开拉链，在钱包里扒拉一阵子，有些为难地抬起头:“大夫，能不能少拿点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等明天风停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我表现出了很大的愤怒，怀疑他在故意跟我哭穷，毕竟这样一艘游轮的船票不便宜。老头看出我的不信任，还有我对他的鄙视。毕竟他不想让我认为他是一个宁可让老伴难受、也不掏钱给她治病的人。

“我……她……我们穷了一辈子，老婆子跟我没有享过清福。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坐着游船出海。我们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这次我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托人买了两张下等船票，只是想在我们还能动弹的时候满足她的愿望。”老头慈爱地看着晕头涨脑的老太太，目光里满是宠溺。

我承认，我从来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会有我羡慕不已的人生，以至于让我忘了跟他们索要自己念念不忘的小费。不知不觉间，我向那个老头递出自己的血压计:“我的这个血压表还好，送给你们吧，做个纪念。以后随时给她监测病情。”

在这样的一个阴雨天气里，出夜诊的我做了一笔赔本买卖，兴高采烈地往家走——没有人知道，我一边前行一边流泪。这夜风实在太讨厌了，吹得我眼痒。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出门给人看急诊的我，一则贪杯，二则主人家实在热情，我就在那人家里喝酒聊天到天亮。没想到的是妻子不放心我一直未归，就前来寻找，在路上不慎出了意外，从此独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煎熬。

曾经无数次幻想与她白发苍苍，一起老去，可上天偏要惩罚我这个老男人孤苦半生。在那以后，我变得爱财如命，性格古怪又孤僻。没有人知道，我最见不得恩爱的老夫妻遭受苦难。如果可以，我愿以一己之力，助他们生活轻松一些，让他们代替我与老婆子一起幸福。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营第3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