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棍子被我握得很紧,但还是不太争气地哆嗦起来,耷拉在裤衩上碰来碰去,又和路过的风较起了劲。我站在胡同口,露着半边脸,看着村头的黄土堆。
把后牙床都咬出了一个脓包。
我要和他们谈谈。
我踏出了一步,那只隐约还能看到脚趾的布鞋刚踩到拐角的沙坑上,发出的哗沙声就把我吓到了。我又缩了回来,挠起了头,像只猴。
但这次我实在忍不住了,也不用再忍了,我都知道了,也终于抓住了那些小辫子,可以连起来把他们三个拧在一块,像攥着一条湿漉漉的破毛巾,狠狠地让他们流下稀里哗啦的眼泪。
1
道口村有两所小学,我跟他们不在一块,但是他们喜欢放学后到我的学校门口堵我,然后给我一个超级大的见面礼。
扒下我的裤子和裤头,给二妮看。
二妮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二妮啥都见过,她噗嗤就笑了出来。
“但是你的是最小的!”
我什么都没说。
提上裤子死死地盯着他们,如果我可以,我的拳头一定上去打爆了二妮的鼻梁,尽管她的高鼻梁在整个干净的面颊️上是一个美丽的存在,我也会下得去狠手,把那副美丽的外表撕出她内心原有的丑陋模样。
可是我不行。
胖头和狗少正一人一边拽着我的胳膊,我就像一只被掐住脚蹼的鸭子,怎么也游不动,甚至原本可能就是一只旱鸭子。
胖头又回身塞给我一颗麦丽素。
呸!
这次的尿真腥。
“哈哈哈!二妮的巧克力蛋好吃不!”
狗少说完把屁股撅到了天上,放了个臭屁又对着我面前的空气拿手掌忽扇了两下,凑过来确保我也能闻到那一股像是吃了什么鸡肉排骨四喜丸子的浓化物。
他们的笑声接着堆成了一堵墙,把我封在了里面,互相之间拉着手一下就蹿没了影。
我恶心地呕出那颗被尿过尿的巧克力麦丽素,什么也没说。
2
胖头是道口村的小地痞流氓,身材像是从小被酒精喂大的,整个五年级的个头从脖子到脚踝都是啤酒肚。最喜欢搂着二妮说那是她的女人,尽管他的裤子扒下来也依然见不到一根毛,甚至还不会伸缩自如,但就是喜欢学着村头幕布大电影上放的上海滩,把这一片当成灯红酒绿的泥巴地,把自己当成许胖头。
“我,就是死了,也是在二妮裙下的鬼。”
这一句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二妮被他哄得很开心,虽然也根本听不懂,但还是乐得把头缩进了脖子里,像一只原地打滚的小王八。
但是胖头骗人。
我亲眼看到了他搂起了另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在傍晚的黄昏下顺着村头的墙边溜进了那片玉米地,我敢打赌不是啃生玉米,因为胖头的牙。
他的门牙少了一颗。
他把我叫到了玉米地,拿秸秆追着我打,咧起的嘴漏着风不断地骂着我,我才注意到了他残缺的门牙,而且他警告我这事不能告诉二妮,要不会让我更惨。
他把一整个玉米塞进了我的嘴里,又哈哈笑了起来。
“你肯定不会告诉二妮的!”
我什么都没说。
如果二妮活该,那村里的电是无辜的。胖头有个哥哥,是搞电子技术的,上过一年大学就学到了一个独门手艺,偷电缆。
胖头会跟着他哥去放风,并且偷偷把电缆往面包车里抬,我看见了他,他没看见我。
道口村还因此停了半个月的电,只有我知道原因,村长站在大喇叭下向全村人表了态,抓到偷电缆的人一定严惩,用以私刑再送进监狱,可他还是个胖孩子,不过村长的下一句话让我激动起来。
“不管男女老少!”
因为没电,大电影放不起来,村长家的那台放映机器就是台废铁,机器一废,村头的空地就没人了,空地一没人,村长家的那台零食小推车,麻辣烫小推车,儿童玩具杂货小推车,就都是废铁了,满满停工了半个来月。
村长虽然愤恨,但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儿子。
狗少。
3
狗少之所以叫狗少是因为他家的那只大狼狗,不管谁去,都会先吼起来,然后根据手里所提的礼品多少来判断是否允许进门。而狗少天生与狗一对,总是第一时间把东西拎过来,然后打开看看有没有自己最钟意的大大卷泡泡糖加厚版,碳酸饮料可乐芬达雪碧,爆米花糖果干脆面。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兵。
不知道村长儿子爱吃什么的送礼者不是一个好儿子。
狗少吹完牛逼后,就把石头递给了胖头和二妮,然后我在那个死胡同里又成了靶子,像一只只会扑腾不会飞的鸡,身上还被砸满了血坑,和那堵全是石头印的窟窿墙一样。
除了还会疼。
虽然胡同那堵墙太高我飞不出去,但是村寡妇家那堵墙不高,我几下就翻了上去,看到了村长在屋里和隔壁寡妇在一个床前聊着天,本来挺亮的灯,聊着聊着就灭了,然后村寡妇喊起的号子比男人都洪亮,像是夜晚黑灯瞎火织布缝被子捣蒜纳鞋垫子。
之后,村头大幕布底下多了一个棉花糖滚筒机,卷木棍的正是村寡妇,说是村里研究决定特殊的扶贫,看来我还是猜错了,原来那晚是在研究黑暗中的白棉花糖。
但是我没看错的,是村长领着狗少去了老师家里。因为他们老师就在我家隔壁对面的那栋两层小楼里,村长腋下夹着一个黑布塑料袋,拉着狗手的手就进去了,再出来的时候,老师摸着狗少的头直夸,那个黑布塑料袋不见了。
老师素质就是高。
村长也是。
垃圾袋都回收进了家里。
第二天,狗少堵在我的学校门口,直接把我摁在地上,撸起自己的胳膊,指着大臂校服上的五道杠绣标。
“好看嘛?”
然后撒了一把沙子灌进了我的领口里。
我什么都没说。
我一点也不敢兴趣,但是旁边的二妮不行,她直勾勾地眼神都流了口水。
4
二妮家里只有一个爷爷,因为哥哥大壮去年生病了,爹娘把他接到了城里治病,就没再回来过。二妮开始很伤心,也希望自己能得一场说不清的病。
但是后来她认识了胖头和狗少,就彻底把大壮和爹娘的事丢在了脑后,只有偶尔狗少的五道杠还会让她心生羡慕。
更多的时候,目光都在我这。
“我想看看屁股。”
我不知道二妮为什么有这种想法,但是胖头和狗少还是义无反顾的满足了她。当然,看的是我的屁股。
他俩把我硬是踹到了地上,脱下了我的裤子,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木棍,递给了二妮。她拿着那根木棍不断地戳着我的屁股,像是在给我打针又像是给我挠痒痒。
但是接下来,二妮拿木棍捅了我,我不断扭曲的身子让他们笑得都快丢了魂。
“快看,他拉了根木棍。”
二妮搂着胖头,把肚子都笑鼓包了,脸上也扭曲起来。
我什么都没说。
她从来不觉得扭曲,她有一块小镜子,每天的美丽就是从里面来的。
但是镜子是捡来的。
她家里没什么东西,爷爷也不需要镜子,她每次都是对着院子里的大水缸,像是看到了一面魔镜,还不断念叨着什么词语。
但是水缸太模糊,满足不了她对自己美的追求,她来到了村里的垃圾桶,在里面翻了好多天,一到晚上就来,终于看到了一面小镜子,圆圆的,特别好看。
那天晚上,除了看到了镜子,还看到了我。
她眼睫毛都皱了起来,一把把我抓到了垃圾桶的后面,踢了一脚我的下半身。我嗷地疼了起来,她又找来了一根木棍,坚决让我再脱裤子,我撒腿就跑,又被胖头和狗少逮了回来。
但是二妮撒了个谎,说我摸她,并一个字也没提垃圾桶捡的小镜子。
我很理所当然地又被揍了一顿,还被当作摸过二妮的流氓,让胖头和狗少都把吐沫啐到了我的头上,但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5
是的,我狠狠地抓住了他们的小辫子。
胖头,狗少,二妮像是被我一把扼住了喉咙,那种痛苦又不堪的模样让我心里愉快的很。好让我也找到了一个发泄愤恨的窗口,我要戳穿他们。
我又探了探头,他们三个还在村头的黄土堆上扣着手指头大小的泥坑,我手里的棍子不再哆嗦,想完了这些,我的牙却开始紧了起来,不断打着颤。
我要和他们谈谈。
这种迫切的心情,让我浑身都燥热起来,我紧握着木棍迈出了一步,彻底走出了那个胡同口,向着黄土堆走去。
本来都蹲着的他们三个,也没有站起来,看着我又笑嘻嘻地看着彼此,好像又要让我干什么一样。我咬紧了牙,把木棍冲向他们。
然后嘴里嘟嘟囔囔,想把我知道的事都一股脑的说出来,然后满意得看着他们三个的表情。
但是我忘了一个事实,在我努力使劲嘟囔了那么久之后,却听到了胖头的又一句嘲笑。
“快看啊,哑巴王又来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