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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谈写作征文】20多年来,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男人

【散文&谈写作征文】20多年来,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男人

作者: 地球村的太阳 | 来源:发表于2017-05-20 22:12 被阅读328次

    去急诊检查完身体后,我将父亲的病床亲手交到了ICU护士的手上。至于说过多少声谢谢,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那个时候只有一个念想:就是希望他活下去,只是要他活着,仅此而已。

    这样,我和弟弟就不会是没爸的孩子。

    说我们是没爸的孩子,还是上小学的时候。因为不管是学校还是家里,带着我们姐弟俩进进出出的,都是母亲,那个我无数次想写却又觉得故事太多无从下手的女人。

    所以决定写写父亲,这个20多年来,我又爱又恨的男人。

    父亲是个苦命的孩子,九岁就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剩下他和自己的母亲、两个未出阁的姐姐相依为命。也就是我的奶奶和两个姑姑。

    在七十年代的农村,还是工分制的社会,像他们这样的孤儿寡母,一年到头的工分根本达不到队里的标准,更别说留着余粮解决自己的温饱了。

    加上一个没有男人,带着三个孩子的女人,少不得被别人欺负。

    所以,父亲从小是个打心眼里不服输、想干大事的人。

    然而,命运总是捉弄人的。

    他想当好孩子,偏偏有人在路上堵着他打,打得鼻孔出血,还得擦干净再回家,省的回家再被奶奶打。

    他想好好学习,可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屋漏总逢连夜雨,饶是再有定力的人,哪来的心思去学什么习,还不如回家当劳力,能给奶奶分担点。

    于是他初中毕业就回家,当起了农民,并且一当就是一辈子。

    即便那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从光屁股孩子玩到大的小伙伴,现如今已在省会城市当了厅局级干部,他也还是个农民。一个一辈子都不服输的农民。

    从我记事开始,父亲就是个不听话的儿子,不怎么称职的丈夫,说不上负不负责的父亲。

    为了老房子的地基,六叔和他的三个儿子群殴父亲,不料父亲也不示弱,一铁锨把过去就磕掉了六叔的三颗门牙。

    为此,他们扬言要重创父亲。奶奶和母亲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作出名的六婶哪天从我家窑洞顶上跳下来。

    那时候我约摸两三岁,寸步不离地跟着父亲,小脸上挂着泪珠,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即使后来事情平息,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于我和父亲而言,内心深处对六叔他们家的人永远都不会再有好感。

    父亲爱打麻将,虽然现在知道克制,但也还是去。这一点是我这一生最恨的地方,所以至今我只要听见麻将响,脑子里就嗡嗡作响。

    记忆中,每年过年的时候,因为家里穷,父亲总是到年三十了还不一定回家,现在想来,也许是想多赢点钱好让家人过个好年吧!但结果往往并不如人意。

    等不到父亲回家,都是我和弟弟去找,那些七拐八拐的路,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找得着;那些刺耳的麻将声,是我永远都无法忘却的难听。以至于这件事对我自己的生活影响很大,凡事让我去麻将摊找过的人,真的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恨父亲,因为他曾狠心过说不要我们。那是他去新疆打工,两年都没有回家,还告诉母亲说不打钱给他就永远不回来了。那件事后,我曾在那年过完年后写过一封信给父亲,托同去新疆打工的村里人转交。只是那人大概也没有见到父亲,所以那封信父亲至今没有看到。

    我恨父亲,因为到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别人也不知道我原来是他的女儿。初中的时候总考全级第一,初三毕业那年开家长会老师一定要让父母去。恰好父亲在家,就去了。当我的名字和他对上号,班主任老师吃了一惊——原来他们早已是几年的“麻友”,班主任压根不相信,他能有个全级第一的孩子。

    我恨父亲,因为他不是个称职的丈夫,以至于要不是母亲可怜我没人管,他早都不会有现在这个家。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以至于母亲第一胎生下我,奶奶很不高兴,也不怎么喜欢我。据说第二胎还是个女儿,只是母亲受不了家人的白眼,也没有人管母亲,所以妹妹从一生下来开始就没有吃过奶,活生生饿死了。

    我恨父亲,因为他总是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就如我一个人在外打拼的这些年,他没有一件事能帮上忙,只给了我深深的自卑感。让我在做任何一个决定的时候,都不能忘记自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自己有那样一个所谓“不务正业”的父亲。我怕朋友远离我,怕爱人看不起我,所以走了很多弯路,承受了很多女孩子不该承受的委屈,却一件事都不让他知道。因为我自己知道,人生的路,没有人能替你走,即使是亲生父母。

    我恨父亲,因为我很羡慕那些幸福家庭孩子的生活,他们小时候过年有新衣服,长大了可以拼爹、拼家境,而我,只能靠自己一步步地走,即使那些路,是用一排排的刀剑铺成。我还得跟自己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恨父亲,因为他遗传给我的那些品质,让我和他一样,看似精明,很多时候却比任何人都傻得可怜。像他习惯性相信兄弟、相信朋友一样,我也是这样相信朋友、相信感情,就是觉得对方很真诚就连防备之心都没有的那种。

    我恨父亲,恨了20多年。我又爱父亲,因为我还是个有父亲的孩子,也因为,他是个爱我的父亲。

    小时候,我体弱多病,每年一入冬就感冒,打针、吃药总不见好。但是每次父亲带我去看病,又给我买好吃的回来,病就能好了。至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原理,反正是好了。

    小孩子最喜欢过年。家里的年货一般都是母亲买的,但也有时候是父亲买,我和弟弟都喜欢父亲买的年货。因为他舍得买好看又好吃的糖果,还会悄悄给我们零花钱。

    那几年父亲在家乡附近的镇上包农场,我跟表哥一放假就去找父亲,给他帮忙,和他作伴。

    我负责给他们做饭,父亲和表哥干活。下雨后,父亲还会带着我们去挖草药,卖了钱分给我们花。也因此亲戚朋友都知道,父亲、我和表哥是亲戚中的铁三角,关系最好。

    后来父亲出门打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便少了。但说到打工,我从心里还是对父亲有愧的。因为,曾今是那么地怨他挣不到钱。

    在很多人的认知里,打工的人从出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挣钱了,一年到头挣得不多也应该能给家做份贡献。但很少有人知道,像父亲这样没有手艺的农村人,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找工作,即便是体力活,也没那么容易。

    到达目的地后,找不到工作的父亲不敢住宾馆,只和衣躺在劳务市场的屋檐下,算着身上两位数的钱吃最便宜的饭,等着招工的人来(贫穷的农村人出门打工的时候,身上的钱基本是刚够路费,所以余不了几个钱)。

    父亲有些小聪明,也有力气,能揽到活,但能干长久的并不多。一个人在异乡,维持自己的生活已是不易。因为上一个活干完,下一个往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多年后,父亲讲了那次扬言说不给他打钱就不回家的经历。他和几个一起揽工的同胞被工头看重,用车载着去了很远地方的沙漠,被人用枪在后面逼着干活。起初,他们不敢逃跑,也不知道该向什么地方跑,只得整天命悬一线地干着活。后来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后,几个人合计着逃跑了。

    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他们走了几天几夜才走到某个县城。因为基本没有进水、进食,父亲病倒了。当时一起逃的几个人中,只有他卡上还有几百块钱,所以就拜托一起的同事帮他取钱。没想到那龟孙子取了钱后连卡带人都不见了,父亲心灰意冷,只得向家人求救。可是那个时候他已出门大半年,母亲干农活,也只能养得起我和弟弟、奶奶。于是就放了狠话,也让全家人伤心了很多年。

    此时想来,在一个人最绝望的时候,最渴望得到的,也只能是家人的支持;最能够依赖的,也只有血浓于水的亲人。

    从新疆回来后,父亲和朋友合伙做起了沙土生意,和几个叔叔钻在深不见底的沙洞里,靠着只能单线进出的架子车运出沙子,几吨几吨地卖。加上母亲给学校的食堂做饭,我也从成人大专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家里的境况逐渐好转。

    刚开始上班的时候,我在遥远的陕北。回家后再去单位,需要提前一天去市里住一晚,然后一大清早赶每天一趟的大巴车(那个时候家乡还没有通高速,也没有包车的习惯)。有次走的时候下大雨,雨水淹没了公路,为了不让我的鞋子和裤腿湿掉,父亲背着我从站台走向大巴车,成了车站上一道靓丽的风景。那一刻,幸福的眼泪淹没了我的心脏。

    父亲受伤危及性命是四年前的事。原本是给朋友帮忙,但由于对方的违章指挥,导致父亲受了重伤,危及性命。若不是他要求就近就医,恐怕此刻已不在人世。手术后的并发症也差点要了父亲的性命,镇医院和市医院都无计可施,于是救护车拉着父亲长途跋涉去了西安的西京医院。

    在那里,父亲住了七八天的急诊室、二十多天的ICU。

    由于当时是年底,母亲怕我和弟弟接受不了,所以有意相瞒。我们知道的时候,父亲已经住进了ICU。

    我赶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不是能探视的时间。父亲那几天不配合治疗,母亲让护士传话说我要来,他才稍稍安心。

    我见到父亲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多。穿上消毒服,我平生第一次走进大医院的ICU去见自己的父亲,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父亲。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检测仪器和输液管等。我们相互拉着手对视,父亲强撑着和我寒暄,但从他的眼神里,我只看到了五个字:“我想活下去”。

    是的,无论他处于怎样的状态,以后能否对家里有所贡献。那一刻,我只希望他活下去,只希望在更长的时间里能是个有爸的孩子。

    那一晚,值班医生告诉我:“情况不容乐观,人可能随时就没了。”好不容易等到天亮,CT室上班的时候,护士从病床进出的门里将父亲推了出来,告诉我有任何异常立即打电话。

    父亲的鼻孔里插着氧气瓶,我和母亲、堂哥们推着病床。至今还记得,那一天的路是那么漫长。不管是电梯里还是楼道里,我总是在不停地说:“不好意思请让一下,我爸爸情况紧急……”来回的一个多小时里,病床的每一次颤抖,都深深地撞在我的心上。那些时候,虽然痛苦,但我依旧是幸福的,因为还有他躺在那里,我还能为他做点什么,我依旧是个有爸爸的孩子。

    此后,不管是住院期间给父亲洗脸洗脚,还是每年送他生日礼物,在空余的时候带他们去一个地方,甚至坐在家里的炕头、他的身旁,这些再平常不过的画面都是赚来的。面对这个在鬼门关里走过无数遭的父亲,我的心里眼里,只剩下了爱。有他在,我们还是幸福、完整的一家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发爱琢磨自己,发现其实我遗传父亲的方面有很多。比如为人仗义,比如思维跳跃、比如敢于尝试、比如不甘平庸,上次回家还和父亲说笑:“我这一身的缺点,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父亲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

    关于我的家人,觉得每个人都是一部小说,只奈何自己目前的水平还不能够很好地表达,所以在练笔,若终能成文,也可能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还记得小时候,伯伯和大哥组织过为数不多的几次家庭会议,无论议题怎么变换,最终都是批判父亲;也记得村子里有人说过:如果我家能过上好日子,他背着父亲游街去!

    如今,我们虽不算富裕,但也能自给自足,其乐融融,不用再受任何人的白眼和诋毁。在农村,全家人健在,能吃饱穿暖,大概就是幸福的吧。

    父亲节就要到了,父亲也刚刚过了50岁的生日。余生的时光里,不再苛求他能给我什么,能为我做什么,只是期望,他能一直平平安安的。即便他康复后的身体已不能再像当年那样背着我走路,但只要他健在,我就不是没爸的孩子。

    一开始写亲人,总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但一篇文章终究是要有结束的时候。区区几千字,纵使不能完美诠释我对父亲的爱恨交织,也能聊表心意。我亲爱的父亲大人,若将来某天你能看到这篇文章,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图为2013年病愈后父母到单位看我时为他们拍的合影

    亲爱的读者,若你读到了最后,请原谅我无法回看一遍,也没有勇气翻回去配图。若有错别字,麻烦留言告知,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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