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135： 汉纪（十八）
盖宽饶
公元前60年春二月，因为凤凰集结，甘露降临京师长安，汉宣帝宣布大赦天下。
夏五月，赵充国奏报说：“羌人本来有五万多军兵，现在共斩首七千六百级，投降的有三万一千二百人，溺死在湟河中以及饥饿而死的有五六千人，估计跟随煎巩羌、黄羝羌一起逃亡的不超过四千人。羌人首领靡忘等人承诺，自己一定要追捕到他们，现在就请求裁撤屯驻的军兵。”
汉宣帝回复可行，赵充国整顿军兵返回。
赵充国的好友浩星赐奉命迎接赵充国，他说道：“众人都认为这次击败羌人，强弩将军出击，斩首获降很多，所以羌人才最终失败。但是那些有见识的人认识到羌人已势穷力困，他们就是不出兵，也肯定会降服。将军面见陛下后，应当把功劳归结为两位将军出击，说并不是愚臣能力所及的。这样一来，将军的计策就没有过失了。”
赵充国说道：“我年龄已大大，爵位也到头了，怎么能因为一时的征伐来欺骗明主呢！用兵决策是国家的大事，应当作为后世效法。如果老臣不能在余命之时，对陛下讲明用兵利害，一旦突然去世，还有谁能继续讲述这些事情呢？”
赵充国最后据实答对，汉宣帝认为他讲的用兵之道非常有道理，就把辛武贤撤职后仍然担任酒泉太守，赵充国再次担任后将军、卫尉。
这年秋天，羌人若零、离留、且种、儿库等部落共斩杀了先零羌的大首领犹非和杨玉，然后同其他首领弟泽、阳雕、良儿、靡忘一起率领煎巩羌、黄羝羌的部属四千多人投降汉朝。汉宣帝封若零、弟泽两人为率众王，封离留、且种两人为侯，封儿库为君，封阳雕为言兵侯，封良儿为君，封靡忘为献牛君。汉朝开始设置金城属国，用来安置投降的羌人。
汉宣帝下诏举荐可以担任护羌校尉的人选，这时赵充国生病，丞相、御史大夫、车骑将军、前将军等四府一致举荐辛武贤的小弟弟辛汤。赵充国马上起床前去奏报说：“辛汤喜欢饮酒，他不能降伏蛮夷，不如换成他的哥哥辛临众更合适。”
这时，辛汤已经拜受符节，汉宣帝下诏用辛临众替换下他弟弟。后来辛临众因病免职，五府再次推荐了辛汤，辛汤多次酒醉辱骂羌人，羌人再次起来反叛，果然就像赵充国所预料的那样。辛武贤心中十分怨恨赵充国，就上书说赵昂泄露了皇宫中的禁语。赵昂交予官吏审理，被迫自杀。
司隶校尉、魏郡人盖宽饶为人刚直公道清廉，多次冒犯汉宣帝的意思。这时，汉宣帝正在重用刑罚，信任中尚书宦官，盖宽饶呈上密封奏报说：“现在圣道逐步废弛，儒术不能施行，把受过宫刑的宦官当作周公、召公，把法律当作《诗经》《尚书》。”他还援引《易传》中说：“五帝以天下为公，三王以天下为家，家传给子孙，官吏要传给贤圣。”
书信奏报呈上后，汉宣帝认为盖宽饶怨恨诽谤的作派始终不改，就把他的奏书交给中两千石官员商议。这时，执金吾提议，他认为：“盖宽饶的意思是想让陛下禅让皇位，属于大逆不道。”
谏大夫郑昌怜悯宽饶忠直忧国，他只因议论国事不符合汉宣帝的心意，被舞文弄墨的官吏诋毁中伤，于是上书称赞盖宽饶说：“我听说山中有猛兽，藜藿不被人摘采；国家有忠臣，奸邪之人不敢起来。司隶校尉盖宽饶居住不求安逸，食不求饱腹，身在朝廷有忧国之心，退居田野有为舍舌死节的义气，上不投靠许、史之家，下不接受金、张的请托，他本职就是监察，坚持正道做事，仇人多党羽少，上奏书陈述国家大事，官吏们用触犯大辟之刑的罪名弹劾他，我有幸得以跟随大夫的后面，担任谏官，所以才不敢不说。”
汉宣帝不肯听从，九月把盖宽饶交给狱吏审讯。盖宽饶马上拔出佩刀，在北阙下自杀了，人们没有不怜悯他的。
匈奴虚闾权渠单于率领十万多骑兵沿着边塞射猎，想要入侵边境。还没有到达，正巧匈奴人题除渠堂逃亡投降汉朝报告了情况，汉朝封他为言兵鹿奚卢侯，随后派遣后将军赵充国率领四万多骑兵，沿着九郡边缘屯驻防备匈奴。
一个多月后，单于生病吐血，也就不敢再入侵，随后退回。单于派题王都犁胡次等人来到汉朝，请求和亲，汉朝还没有答复，就听到了单于去世的消息。虚闾权渠自立为单于，马上罢黜颛渠阏氏，颛渠阏氏就和右贤王私下通奸。右贤王这时正开完龙城大会离开，颛渠阏氏派人报告他说单于病重，千万不要远走。以后几天单于病死，当权的贵族郝宿王刑未央派人征召诸王，都还没有来到。颛渠阏氏就和自己的弟弟、左大且渠都隆奇商量，拥立右贤王屠耆堂为握衍朐鞮单于。
握衍朐鞮单于是乌维单于的远代孙子，在刚刚继位后行事十分凶恶，他杀掉刑未央等人，重用颛渠阏氏的弟弟都隆奇，又把虚闾权渠的子弟近亲全部免职，用自己的子弟接替。虚闾权渠单于的儿子、稽侯㹪（音fǎn计，反）未能继位，随后逃亡到自己的岳父乌禅幕那里。乌禅幕本来是乌孙和康居之间的一个小国，因多次受到邻国侵扰，就率领部众几千人归降了匈奴。
狐鹿姑单于把自己弟弟日逐王的姐姐嫁给了他，派他仍然率领其部众，居于匈奴右方领地。日逐王选贤掸的父亲左贤王本来应当被立为单于，他主动让位于狐鹿姑单于，狐鹿姑单于答应以后让他继位，所以匈奴人都认为日逐王应当成为单于。日逐王平时和握衍朐鞮单于有矛盾，马上统领部众几万骑归降了汉朝。
日逐王派使者前往渠犁，报告给骑都尉郑吉。郑吉征调渠犁、龟兹等国五万人，迎接日逐王的部众一万两千人、小王将十二人，跟随郑吉到达河曲。其中有很多逃亡的，郑吉追击斩杀，随后率领他们到达京师长安。汉宣帝封日逐王为归德侯。
西域都护府
郑吉攻破车师，收降日逐王，威震西域，一并管辖车师以西的北道地区，所以号称为都护。汉朝都护的设置开始于郑吉，汉宣帝封吉为安远侯。郑吉随后在西域设置幕府，治所在乌垒城，离阳关两千七百多里。匈奴更加衰弱，不敢和汉朝争抢西域，匈奴的僮仆都尉也因此裁撤掉。都护督察乌孙、康居等三十六国的动静，有变故马上报告，能安抚就进行安抚，安抚不行再出兵进击，汉朝从此开始号令西域。
握衍朐鞮单于改立龅的堂兄薄胥堂为日逐王。
乌孙国王翁归靡通过长罗侯常惠上书说：“希望把汉朝皇室的外孙元贵靡作为继嗣，并希望能够再次迎娶汉朝的少公主，双方结为婚姻后更亲附汉朝，随后就背叛匈奴。”
汉宣帝下诏让公卿大臣商议这件事。萧望之认为：“乌孙地处边远地区，如果轻信他们的好话，远离万里缔结婚姻，这不是长久之计。”
汉宣帝赞赏乌孙刚刚建立大功，又毅然断绝了和匈奴人的联系，就把乌孙公主刘解忧的妹妹刘相夫作为公主，赏赐丰厚的嫁妆前往，派常惠护送到达敦煌。还没有出边塞时，翁归靡去世，他的侄子狂王违背约定自立为王。
常惠从塞下给汉宣帝上书说：“希望让少公主暂时停留在敦煌郡。”常惠飞驰到达乌孙后，责备乌孙没有立元贵靡为昆弥背叛盟约，返回迎接少公主。
汉宣帝下诏让公卿大臣们商议。萧望之认为：“乌孙国首鼠两端，不能坚守信约。现在少公主因为元贵靡不能继承王位返回，确实没有辜负四方夷族，这是汉朝的大福气。如果少公主不停留返回，那么中原的徭役兵役就会兴起，事情的根源就在这里。”
汉宣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征召少公主返回。
公元前59年春三月丙辰日，高平宪侯魏相去世。夏四月戊辰日，汉宣帝封邴吉为丞相。邴吉崇尚宽大，喜欢礼让，不亲自处理小事，当时的人们都认为邴吉识大体。
秋七月甲子日，汉宣帝封大鸿胪萧望之为御史大夫。
八月，汉宣帝下诏书说：“如果官吏不廉洁公正，治理之道就会衰落。现在的小吏都勤于公事，但俸禄徽薄，想要让他们不去侵害渔肉百姓，也太难了啊！特增加一百石以下官吏百分之十五的俸禄。”
韩延寿
这年，东郡太守韩延寿担任左冯翊。开始，韩延寿担任颍川太守，颍川人承袭赵广汉时期互相告发的做法，百姓之间结仇成怨成为习俗。韩延寿想要扭转这种风气，用礼让教化百姓，依次接见乡里的郡中长老，共同商定嫁娶丧祭的礼仪和等级，大体依据古代礼仪，不能逾越法律限度。百姓按照他的教导，把那些仿制送葬用的土木制车马，全都扔弃到路上。
黄霸接替韩延寿治理颍川，遵循其办法，郡中实现大治。韩延寿做官崇尚礼义，尤其喜欢上古教化，每到一处必定聘请当地贤士，依礼对待任用他们，广为谋划，接受劝阻；表彰孝悌行为，修治学校，春秋乡射，陈列钟鼓管弦，隆重举行升降揖让之礼，以及都试研讨武艺，设置斧铁旌旗，演习射御等事项。在修建城池征收赋租时，先明确宣布开始日期，按照指定的期限行事，官吏和百姓都因敬畏遵守规定。他还设置任命里正和五长，作为孝悌表率；绝不姑息奸邪之人。乡里街道一旦出现事故，官吏就会接到报告，奸人不敢进入颖川地界。这种做法开始好像很繁琐，随后卒吏就不再有追捕罪犯的劳苦，百姓也不再有被处刑罚的担忧，都很乐于这种治理方式。
韩延寿对待手下的官吏恩威并施，约法明确。如果有欺骗背叛他的，他就深深自责说：“难道是我什么地方有负了他吗，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呢？”卒吏听到后会暗自痛悔，他的县尉甚至自杀而死。他的掾史拔剑自刎，被人发现后救下没死，却由此口哑不能再说话。韩延寿听说了这件事后，对着掾史痛哭，派卒吏医治看护他，并厚待免除了他家的赋税徭役。韩延寿在东郡三年，令行禁止，狱案大减，于是入京担任左冯翊。
韩延寿巡视各县时到达高陵，百姓中有两名亲兄弟之间为了耕地相互争辩，各自向韩延寿诉说自己的道理。韩延寿非常悲伤，他说道：“我有幸得了这个职位，作为一郡表率，不能宣明教化，致使百姓中亲骨肉之间互相诉讼，既伤害风俗教化，又使贤明的长吏、啬夫、三老、孝悌承受羞辱，其过错在于冯翊，我应当引咎辞职。”
这天，韩延寿称病不处理公务，入内躺到传舍中闭门思过。一县中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令丞、啬夫、三老都自缚等待处罚。讼诉人的宗族相互责备，这两名兄弟也十分懊悔，都剃发肉袒谢罪，愿意把田地转让给对方，至死不敢再争。郡中从此和睦相处，无不相互勉励，再也不敢违法。韩延寿的恩惠声誉遍及辖区内的二十四县，没有人再用言辞相互诉讼。这是因为韩延寿为官出于至诚，官吏和百姓都不忍心欺骗他。
匈奴单于又杀掉先贤掸的两个弟弟。乌禅幕为其求情，单于不听，心中十分愤恨。随后左奥鞬王去世，单于封自己的小儿子为奥鞬王，留在王庭。奥鞬王的贵族一起拥立原故奥鞬王的儿子为王，一起向东迁徙。单于率领一万骑前往追击，损失几千人，未能取胜。
闭门思过
黄其军
作于2025年2月2日（古历甲辰年正月初五）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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