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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经典的编辑为余华的长篇小说《文城》写的推介语是:“一个人和他一生的寻找,一群人和一个汹涌的年代。”文城是每个人心中的梦想,溪镇是时代席卷之下残酷的现实。
假使有如果
读完《文城》时,我不禁想:如果小美和阿强拿着偷走的钱回到溪镇,只要他们不跟别人说,那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孩子是林祥福的,他们也就能像一家人一样过下去,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发生。但人是有良心的,小美即使和阿强带着女儿过日子,她心里不会好过,只是女儿在身边可以起到抚慰作用,孩子是父母的一剂良药。如果她没把女儿生给林祥福,林祥福肯定会再找一个女人,他既然不知道的话,随着时间变迁,小美的印象就会在他那儿变淡,他和其她女人会有一个幸福的家。
关键就在于小美出走之后,再次回到林祥福身边,把女儿生下来,她再次出走,才有后面的故事。如果小美不走呢?她留下来和林祥福一起,日子肯定过得和美,但她终究过不了阿强这一关,毕竟是阿强把她从被休的命运中带出来,她知道懦弱的阿强会等着她一起走。所以无论怎样都是两难,小美放不下阿强,但她又记挂着孩子。
假如小美没死,假如林祥福再回到这儿时,他们相遇,会是怎样的场景?余华说本来设计让林祥福后来见到小美,但觉得如果这样,故事发展就进行不下去,只能让小美在那场大雪中死去,不让小美和林祥福见到。确实如此,按照林祥福的性格,如果他知道小美和阿强是一对夫妻,如果小美还是不愿意跟他走,那他肯定会选择离开,回到他的家乡,他不会跟阿强争,那他也就参与不了溪镇发生的件件大事。
怀抱执念、臻于至善的林祥福
林祥福这个形象在书本里描写得很精彩,他其实也记恨小美骗他,但当她怀着他的孩子回到他身边,他有的只是高兴,他一点也不记旧仇。为把之前的遗憾补上,他谨而慎之又举办一次婚礼。小美生完孩子再一次离开,他便下定决心去找小美,世界之大,小美生活的地方竟然给他找到了,他对小美的印象如此之深,他记得她的腔调,记得她描述过的场景,才得以找到溪镇。
我们每个人都有执念,对此念念不忘,不达目标不罢休。林祥福的执着似乎又不够执着,他虽然千里迢迢跋山涉水从北方找到南方来,虽然他在溪镇一家一家地找叫小美和阿强的人,排除了当时在镇上的,剩下房子空着的,他也都在他们归来时去给他们修缮房子,看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他哪知道小美和阿强在他第二次来到溪镇,大雪连续下很多天,镇上人祈福时就已经被冻死。
余华的叙述很平稳平静,于是林祥福的那种执着就像一块经年不动的石头,无论风吹雨打,他都在那儿等待,即使他明明知道这场等待没有结果。这么多年的磨砺把他打造成一个在社会上有威望,肯担当的人,他不畏死亡,他没等到他要找的小美。
作为读者,一直以为在林祥福生命结束前会知道到底他来的地方是否正确?小美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可当他去赎商会会长顾益民时,被土匪杀害,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是不知道一直寻找的人其实早就死了。这样的结局很荒唐,可正因为结局的荒唐才让我们看清林祥福的执着并不是要的一个结果,他为他的信念而活。“林祥福没能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给小美,但他却用自己的性命守护了小美的家乡。”
他择偶时要找一个喜欢的人,当小美离开之后他毅然去寻找她,因为女儿不能没有母亲,可是没有母亲的林百家不也长大了吗?无论在他家乡还是在溪镇,以他的实力和人品,他都可以再找一个女人结婚,可是他没有。那些穿过多少个黑夜的寂寞,只有他孤单一人,他像个没有欲望的傻子般,就像《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里的上校一样顽固,是他不懂得变通吗?是他没有需求吗?余华说他想写的是一个至善的人,当善良成为一种信仰时,他实现的是他做人这一生的善念,他活着的是过程,而非需要得到某种结果。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梁永安先生在推介《文城》时说道:“生命就是一个过程,对得起自己,哪怕在这个追寻的路上随时可能死去,但是不求完满,就是求我们生命里的那种真挚,就是在情感里边,我们的那种唯一性。”如果林祥福放弃去寻找小美的执念,便不可能达到至善的境界,我们往往是因为心怀执着去追寻,只是在寻求的过程中,慢慢放下执念,去实现一个更高的自己。林祥福的善上升到一个更高层次,他的单纯,他的实在,是我们这个人人都是聪明人的社会所缺乏的。
杂念太多的小美
小美的命运像浮萍,不由她自己掌握,十岁就作为童养媳收养在沈家,虽然沈家的条件比她家好,但是在沈家她必须做一个恪守伦理道德的女人,不得有一丝越轨的行为,一旦有丝毫不被夫家认可的品行,就要被休,如果被休,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她的命运只会越来越悲惨,然而命运给了她一个转机,她丈夫阿强做了一次大胆的决定,把休掉的她从娘家带走,并且带她去上海,他们在那儿有一段美好自由的时光,可好景不长,阿强的懦弱和异想天开在他们缺钱的时候就表现出来。
去往北京的路上,他们需要钱,小美顺从阿强的决定留下来,她留下当然是为了拿到林祥福的钱,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很少有大恶大奸之人,我们都是如浮萍般飘零的普通人。小美对林祥福不是没有感情,不是没有感激,但她又无法舍弃阿强。按照传统女性观念,肯定要选择阿强,因为阿强是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他都没抛弃她,她怎能舍他而去?而林祥福只是她人生道路上偶遇的过客,她拿到钱后还是要离开的,即便要和女儿分离。
小美心中杂念太多,她无法做出大胆的决定:“把阿强送回溪镇,让他回到父母身边,母亲还会替他相上一门亲事,他会有他的生活,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忘记小美。”她只能跟着阿强回去,虽然他们过上了不用为挣钱发愁的日子,但两相依依也无法抚慰她的内心,她思念女儿,即使这种思念可以被大雪覆盖,但当大雪融化时,思念又会铺天盖地而来。所以当林祥福带着女儿寻到溪镇时,她不敢被他找到,知道林祥福离开后,她又懊悔自己没见上女儿一面,这种思念和愧疚占据她的全部,她在懊悔之中为女儿祈福被大雪冰冻覆盖。
心生妄念的阿强
阿强这个人物没有多大的存在感,在母亲面前,他是妈宝男,什么都听妈妈的,在小美成熟之后,他又什么都听老婆的。离家之前依赖母亲,离家之后依赖妻子,他无法自食其力。仅仅因为上海是最繁华的城市,他偷家里钱带着小美跑去上海挥霍掉;仅仅因为北京是京城,京城里有一个或许能给他们一条生路的亲戚,于是他们便往北京跑,他完全不知道北京有多远?也不知道亲戚叫啥?他异想天开,好逸恶劳,他心中妄念太多,生怕林祥福来找他要回被他们偷走的钱,他内心不安,所以当小美萎靡不振时,他亦如此,跟着小美一起在大雪中走了。
执念、杂念、妄念,了于善念
林祥福是至善的典型人物,小美和阿强即使有恶的一面,但也不至于十恶不赦,他们有他们的缺陷,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心无杂念和妄想,一心执念心怀至善的境界,但最终,三个人物都是在善念中结束生命。《文城》中最恶之人是张一斧,他杀人不眨眼,老弱妇孺皆不放过,也只有像陈永良这样仗义之人才能取其人头。
每个人心中的执念、杂念和妄念,在溪镇这个南方的小小城镇演绎,天灾人祸:龙卷风肆掠,连夜大雪冻死许多人,土匪抢劫,军阀混战草菅人命……人一生活着,究竟是为什么?没有答案。没有答案便是最好的答案,不执着于结局,心存善意,即使要承受诸多苦难,唯有内心的平静是最广阔的天空,就像余华用文字描写死亡的平静而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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