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咖啡厅的音乐让人容易遐想，氤氲的热气从杯里飘出，在清新的空气与柔美的旋律中婉转，暗灰色的桌面深化了下午的悠闲格调。坐在窗边，面朝门口，打开电脑，翻开书页，既可探知生活，也可洞察世界。这种恬淡的周末，于我而言真是久违了，特地穿上一条青浅长裙，抹上淡淡的粉红唇彩和有点飘逸的空气刘海。

右前方那个他，两周不见，今天如期而至，和他的电脑。他眉头舒展，时而抿嘴微笑，时而低头书写，一如往常。很想走上前去，打破这种沉默，递一张纸条，或者说一句话。

很久以前，我们说过话的。那天，他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时焦急地走到我跟前。"小姐，能帮我照看一下电脑吗？有事出去下。"充满磁性的声音瞬间吸走我的注意力，绅士般的眼神满怀期待。不知是否看清我的样子，没等到我点头便匆匆离开。我却更深刻地记住了他眉宇间的英气，和唇齿间的俊朗。

开口的那一瞬间，触电般地似曾相识，还是那样的语气。或许他曾经也是个篮球少年，在篮球框下挥汗如雨过。或许他也曾为了听一首歌，买一张唱片跑过几个街道。更或许他也在八百米的终点扶过一个体力耗尽的女孩。

那天，咖啡厅正在放一首歌——孙燕姿的《遇见》：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忍不住跟着哼出声来，明明窗外是连绵的雨，心里却是一片艳阳。

下午的阳光悄悄透过落地窗铺满桌面，一片暖黄盖在咖啡杯上。该开始今天的阅读了，我心想。戴上耳机，翻到昨天结束的那页。

他拿着一叠A4纸，盯着屏幕，开始抄写着什么，余光收纳他一连串的动作。阳光细碎地印在他笔下雪白的纸上，像秋天麦田的颜色。表情越来越严肃，状态也越来越认真。头脑里突然闪现一个画面，教室里的少年在埋头思考，为了做出一道复杂的微分题，或者谱写一首要送出的歌曲，投入的样子耐人寻味，令人神往。

一双酒红色的高跟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门口进来一个女孩，身穿红色连衣裙，手拿腰包，耳上的吊坠明晃晃的，很闪眼。 裂开红唇，一转身就在他对面坐下，非常欣喜的样子。隔几张桌子都闻到了浓烈的香水味。

他抬起头看她，咧开嘴挤出微笑，伸出手将女孩的刘海往耳朵后捋了捋。女孩刚好背对着我，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什么，咿咿呀呀，叽叽歪歪，我似乎能看到她的红唇不停分分合合，画了不少圆圆圈圈。但他一直点头安慰。红唇女孩好一会才起身离去。临走前留了个大大的红唇印，在他脸上。他目光轻佻，用唇语暗示她离开。

我目光僵在文本编辑跳动的输入符上。再看他时，唇印已不见。输入符还在跳动，仿佛刚刚是一个梦的恍惚。

他转头便又写写划划，双眼在电脑屏与笔尖来回跳动。眉关紧锁，深邃的眼眸像一汪海洋，让人深陷，又让人迷离，陌生不已。

冷不防地打了个哈欠，冬天的黄昏要来得早些。很快就得结束这般惬意回家了。咖啡厅里的人你来我往，轻闲悠适，人总是不增不减，这可能就是岁月的原样吧，经得住打磨，也耗得起平静。

"我们回去吧，以后你想跟谁联系就跟谁联系。"一个黑衣女子什么时候蹲在他跟前，眼泪还未干，一脸的面无血色。

他斜了女子一眼，继续盯着纸上的数据。“苦瓜脸也不修饰下。”他冷漠地冒出一句，像泰坦尼克号撞到的冰山，事故后若无其事的表情。

“我都愿意改，以后都不吃醋，行不？”黑衣女子还是不愿意离开。“这一个星期我真真是度日如年…”说着眼泪哗哗就下来了。

他起身，鼠标用力点着什么。抬头扫视了四周，突然碰上我的视线，眼神开始闪烁，抬起手摸了摸扣子，又扯了扯衣角。眼前的他恢复了陌生。我仿佛看到马路旁一个撑着伞白裙少女，被贱了一身水花，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尖叫。

“我想通了，以后不干涉你，就像以前一样…”几近哀求，没等女子说完，他已拉起蹲着的黑衣女子向外走去。

皮鞋无节奏地踢踏声，伴随他们出了门口，黑色女子头发更加散乱。

夜色已悄悄降临，神秘的暮色放大了汽车尾灯的鲜红，霓虹灯在夜空下开始闪烁。一切都催促我赶快离开。

他一个人回来了。眉头舒展了些，看上去却更显疲倦。叠好凌乱的白纸，再次坐下。

我起身去结账。却被服务员微笑告知，有人替我结了。印象中这是第二次。

毫不迟疑地走上前去，掏出两次的消费放到他面前。

"谢谢好意，但我不能接受。"他赶紧取下正在通话的耳机，惊讶地看着我字正圆腔说了话。

我回到座位拿背包。他又仓促地重新挂上耳机。"宝贝，方案发你了，明天帮我给你爸过目吧。我有事先忙。"手机揣兜里，一个箭步想上前拦住我。

我站定。目不斜视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他发愣了一秒后，突然转身在座位上拿起一本书翻开，塞给了我一张纸条。咖啡厅的音响里的音乐猝不防地唱到了最后：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

周末的地铁还是人潮拥挤，人们埋头忙碌在手机里，还来不及抬头关注周遭的世界，便已到终点。但对于今天的我，一个站的距离已显得很漫长。

出了地铁站，毫无期待地打开纸条，一阵冷风袭来，帮我摊开了清秀的字迹：我应该见过你。冷风迫不及待地带走了纸条，消失在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