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自然
牧歌坐在河边长椅上已经很久了。周围越来越安静,散步的人都已看不见。四月的夜风依然透着一股凉意,他却不愿拉上外套拉链。该走了,该与这一切说再见了。
牧歌心里想着,伸手又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虽然这会儿看不见,但这时候的小城最为生机盎然,树叶返青,鲜花盛开,就连河水的颜色也透着碧绿。牧歌的心情就像灯光照射着的河面,波光粼粼地起伏。
五年前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同班同学凌霄。
凌霄是学生会的活跃份子,在学校的各种活动中都能看到她的身影。牧歌就是凌霄身后的影子,各种打杂忙前忙后地支持。牧歌一直自认为他们是最佳搭档,否则凌霄不会在需要时总是想起他。
忙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毕业前夕的那个学期,牧歌压在嗓子眼里的话好几次就在舌尖上滚动,却总是时机不凑巧地找不到出口。一犹豫两犹豫的就错过了机会,送别时才得知凌霄是独自一人回这个城市上班。
牧歌人回到了家乡,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一天给凌霄打电话,东聊西扯了半天后,轻轻问了一句:“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不好,有很多地方都不适应。”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
“那我过来陪你好不好?”这一回话从舌尖顺畅地滑了出来。
“那感情好啊!”凌霄呵呵笑了起来。
第二天,当带着行李的牧歌出现在凌霄面前时,凌霄都惊呆了,随口一说的话他居然就当了真,还辞掉了工作,准备在这里扎根。牧歌很得意自己带来的惊喜。
牧歌在附近找到了住的地方。很快找了一份工作,为安居乐业做好了准备。
两个人都属于职场新手,能够独立完成的事情并不多,不需要加班加点赶项目。下班以后,就相约着到处逛,找好吃的东西,找好玩的地方,过着贫穷却快乐的日子。
一个周末,他俩去附近爬山。牧歌拉着凌霄的手,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山顶。站在高处,四周的田野、远处的楼房一览无余。劲道的风吹得衣服都鼓了起来,砰砰地在身后乱响。抬头看天,在纯净的宝石蓝背景上,漂着一大朵白云。
“凌霄,嫁给我吧!”牧歌喃喃自语道,继续仰望着天空,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就这样求婚吗?”凌霄很好笑地说。
“凌霄,你看,那朵白云就是我的求婚戒指。”凌霄也顺着牧歌的手指看过去,还真的就像一个圆圆的戒指,纯白纯白的,特别饱满。
“你看,老天爷都在替我求情,赶快答应吧!”牧歌伸手将凌霄额前吹落的一缕刘海拨到耳后,搂住了她的肩。
两人都忘了卸下背包,盯着那朵白云傻看了半天。
下山后,牧歌就带着凌霄,找了一家又一家商场,就为找到和那朵白云类似的戒指,一定要让两人都满意。
第二年的春季,牧歌在这个城市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女人。虽然房子是租住的单元房,但女人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他走路都晃动着脚尖。
女儿的到来,让牧歌沦为彻头彻尾的女儿奴。一回家就要抱孩子,被骂着先去洗手,还边走边扭回头看。闲了就躺在孩子身边,怎么都看不够,摸摸这儿,碰碰那儿,嘿嘿傻笑。
“你就不能去干点别的,让孩子好生睡觉。”凌霄打开他伸过来的手。
“别的没心思干,我的焦点都自动聚焦在宝贝身上。”
“说点实在的,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多编几行代码,给咱宝贝赚点外快。”
“咱俩的工资也不算低,养活一个孩子有什么难?”
“你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住在出租房里。要买房,要给孩子最好的,要照顾老人,哪一样离不开钱?”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只是别着急。”牧歌的手又伸向孩子。
牧歌很喜欢一家人守在一起的其乐融融。孩子还这么小,他就想陪着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什么都不想错过。
牧歌以为凌霄只是随口说说,却远远低估了年轻妈妈的焦虑,对生活的焦虑,对未来的焦虑。在凌霄眼里仅有爱和陪伴,还远远不够。
等孩子会笑了,会哼哼着表达思想了,牧歌更加舍不得离开女儿。每一天最为开心的时刻就是抱着奶宝各种搞怪,孩子一看见他就伸着小手要爸爸。
凌霄在工作中投入越来越多的精力,渴望着出人头地,渴望着功成名就,也许是已经不寄希望于牧歌。
追求事业本没错,问题是,她回家越来越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经常是问几句就说一句,再问就只是简单地说累了,想休息了。
牧歌以为的小问题,随着时间可以自然解决的,却成为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也许是了解他,凌霄连拔出来的愿望都没有,选择埋在心里,独自承受。
最终,这一天还是来了。
等孩子睡了,凌霄主动找牧歌谈话。牧歌等着,凌霄却沉默了半天,还是开口说:“咱们还是分开吧!”
“你都考虑好了。”
“我想好了。孩子跟着我,她习惯了姥姥的照顾。”还是如同学校时的角色分工,凌霄负责做决定,牧歌负责执行。
“只有一个条件,允许孩子和我视频,和我通话,允许我来看望她。”牧歌扭过头,看着孩子睡觉的地方。
“你始终都是她爸爸。牧歌,对不起。”凌霄垂下眼帘。
“我出去抽根烟。”牧歌关上身后的门,觉得楼道逼仄,就走下楼。靠在楼门前的树干上,看着一片一片的樱花无声地落在脚下。
牧歌决定回家乡去,离开这个城市。虽然对这里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看来还是别人的,始终不属于他。
当初,他是为凌霄来的,现在凌霄不需要了,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只不过,留下了一个更大的牵挂,几乎无法割舍。
想起那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搂着脖子,小脑袋抵在胸前,嘴里训他就知道傻笑的正经表情,他用拳头使劲揉了揉两只眼眶。
明天怎么和她说,牧歌还没有想好。她的小脑袋瓜里已经有了很多主意,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牧歌猛吸了最后一口,扔掉烟头,狠狠地踩上一脚,脚尖左右拧了几下,起身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