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中路，中路，快点啊！”
“诶，你别急……干嘛呢湘云，怎么我一来你们都不见了？”
“团都开完了，谁要你那么慢！算了，快撤，等会进攻主宰！”史湘云不顾来来往往省大学生投来的目光，盘腿曲在一处台阶上，沉浸在自己的手机游戏中，贾宝玉则蹲在一旁，也是同样，眼睛里除了手机，再容不下其他。
不知怎么，这款与《英雄联盟》相类似的手游——王者荣耀，一时间在不同年龄段的人群中风靡，上至已经做父亲的中年人，下至刚准备读书认字的小学生，男男女女，皆为上瘾，就如几年前的农场偷菜狂潮一般。
“你倒是在这玩的开心，”不知何时，林黛玉已从台阶一侧的杨柳依依中踱了过来，娇嗔着推了宝玉一把：“等会儿还要去表姑家吃饭呢，你这倒是还记不记得？”
“记得记得，”宝玉嬉笑着一张脸，捧着手机连连向黛玉点头，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屏幕：“妹妹说的话，我当然记得啦，不过，先和云儿打完再说！”
“我就不明白了，”林黛玉叹了口气，也慢慢沿着台阶坐了下来：“这游戏真就那么好玩？你看看你们俩，就同那吸食鸦片的清朝人差不多。”
“林姐姐，你是不知道，”史湘云忍不住开口了：“这游戏能消乏解闷，最益于和认识的人增进感情，你真是不解其中的滋味啊，不如你也加入我们，和我们来两盘？”
“不了不了，”黛玉笑道：“这我可玩不来。”
湘云道：“这又怎地？上一辈的人聚在一起扯不到两句就要开始打牌，我们这一辈就一言不合来一把王者，时代不同了嘛！”说着，湘云不由又想起最近的传闻，都道是宝玉和黛玉已经在一起了，上回还听说，宝玉为了黛玉连推了袭人和麝月的邀请去参加省诗词大赛得奖者的见面会呢！于是，她忍不住打趣道：“林姐姐，为了你的宝哥哥你也该学着玩一点儿，听说围着他的那些莺莺燕燕可都会玩这游戏呢！”
“你瞎说什么呢！”宝玉唯恐黛玉多心，连忙喝住湘云，可偏偏湘云还是停不住：“怎么瞎说了？上回不就是袭人拉着你要和你来一把，看见你用的吕布她就用貂蝉了嘛，结果她自己根本玩不来貂蝉，一连送了好几个人头……”
黛玉不禁冷笑道：“看来袭人对你挺贴心的。”宝玉见状，只得放下了手机：“妹妹可别听云儿瞎说，只是玩游戏而已……”
“诶，宝玉你可别不动啊……呼……算了，已经赢了！”史湘云长舒一口气，心满意足的放下了手机。
“好了好了，”黛玉等这一刻却是很久了：“宝玉，我们也该走了。”说完，她便迈着腿长裙款款地走下了台阶，头也不回。贾宝玉趁着这个空档忍不住朝湘云埋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何苦又来惹她恼呢！”湘云却只是嘻嘻笑着：“我只是让她多个心眼，免得到时候你被别人勾走了，她又凄凄惨惨地在那吟风弄月，我是个俗人，可受不了的。不过，她只听得进你的话，你也劝着林姐姐一点，心胸到底要放阔些，你看我这样，不也成天活的好好地嘛！”贾宝玉只道：“你个云丫头还是长不大，哪个恋爱中的女人不是那样胡思乱想的？不说了啊，我得赶紧过去了。”
史湘云甩了甩马尾，一手插着腰，扭着臀，朝着宝玉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兴冲冲的拿着手机往寝室方向去了。回寝路上有一个环楼而建的小池塘，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绕池而过，可湘云偏不，她最喜池中点缀的一敦一敦小石路，就如练功人的梅花桩一般，每次都要从上面跳跃着过去。这会儿，史湘云的心情是极好的，每回打完游戏她都会有种如释重负的成就感，可是就在打开寝室门的一瞬间，她的脸色就变了。
“我等你很久了。”坐在她位置上的，是她的婶婶，“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上午的阳光在这安静的午间躲在了层层云幕之后，隐隐透出稀疏的光，就像是一只上帝的眼。
两人也不知道沿着校门外的街道步行了多久，婶婶终是开口了：“湘云，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你现在也大了，你自小又不比别人，如今史老太君年岁已高，又是人家宝玉的祖母，纵是她手里的钱再多，你也不应当去拿他们贾家的钱。就算宝玉自小和你关系好，不跟你计较，可这也免不了落他人口舌，女孩子，最怕缺的就是骨气和尊严。”
史湘云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回过头道：“你倒好意思说呢，我可是听你那些多嘴多舌的亲戚们说了，在我父母双亡的时候，你一千个一万个的保证要好好待我，可是，你扪心自问，这么些年，你对我怎么样？我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会去找老祖母哭吗？我当然知道她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可你以为我愿意吗？”
“你这死丫头，还是这么犟嘴！”婶婶半眯着眼，脸上是明显的不快：“婶婶有刻薄你吃刻薄你穿？你吃的用的，哪一样不和平常人家一般？”
“是，明着来你是不好刻薄。”史湘云当仁不让：“从中学开始，我不扫完地擦完桌你就不让我吃饭，你美曰其名那是为了锻炼我，你的孩子可以安安心心写作业，可是我不行。那明明是你的工作，你为什么要让我来做？我是你捡来的保姆吗？更何况那个时候我还在念书啊，老师说我作业写不完，你骂我懒，当着同学的面抽我的耳光，你现在也知道女孩子是要自尊的了？学校要收资料费，你嫌太贵，不肯给我交，全班就我一个人没有复习资料，我拜托你，那个时候我是高三好吗？高三，你懂那是什么概念吗？”
“现在上了大学，你说我成年了，交了学费你就给了我一千元，说挣钱的事要靠自己。我的好婶婶，我拜托你搞清楚，这里是省城，不是南城，物价水平高！更何况，我一个学生，我还要上课，我还有许多东西都是要学的，我从哪去弄那么多钱？对，就之前有一次，我为了赶兼职忘了带伞发高烧重感冒，我放下自尊求你给我钱，你还记得你当时是什么态度吗？我不去找老祖母我能怎么办？”史湘云说着，眼圈不觉红了。
那时天气尚寒，她一个人拖着病在赶兼职的路上摔倒，无奈之下拨通了林黛玉的号码，林黛玉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因为身子骨娇弱背不动她，只得一边呼叫宝玉，一边将她拖到了附近的一所诊所里，费用都还是林黛玉拿着省诗词大赛的奖金给垫的呢！后来惊动了史老太君，完全是因为贾宝玉太马虎，又不肯让林黛玉付钱，又带错了银行卡，只好动了史老太君的资金。这之后史老太君就问起来了，贾宝玉只得如实告诉了她。史老太君一时心疼这个外孙女，史湘云顿时感动的一败涂地，忍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苦水都倾倒出来，从那之后，史老太君便时不时会给湘云一点钱。
“原来云丫头也会有哭的时候。”宝玉因此笑了她许久。
婶婶道：“话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法，不过，好歹婶婶也有你的养育之恩，若不是我和你叔叔收养你，你能有今天吗？如今你倒拿着史老太君的钱来打我们的脸，让我们去听旁人的话！”
这下史湘云全明白了，婶婶为什么今天会突然来找她，全都是因为她拿着史老太君的钱，让婶婶他们落了人话柄。既然这样，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史湘云笑道：“我的好婶婶，那时我小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我再没有那般不经世事。你当初收养我不就是为了贪图我家那点财产，你早就用完了，所以你嫌弃我是累赘了，你也就没有义务了，难道不是吗？”
“你……你简直一派胡言！”婶婶伸手指着她，气得全身发抖。
“你说我一派胡言，那你说，我家的遗产呢，到哪去了，到哪里去了？你说啊！”
阳光不知在何时又从云幕里冒了出来，小池塘的涟漪上泛着一波一波的碎金。
“你也替我去劝劝那个死丫头，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婶婶坐在高铁站里，有些愤然的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所有的孩子中，你最明事理，她也素来和你亲近。”
“这个我能理解，只是有一点我还是想确定一下，”电话那头的人道：“你真的是为了她家的财产而收养她的吗？如果不是，那你为什么不把属于她的东西还给她，任她支配呢？”
婶婶握着电话的手顿了一顿，心脏莫名漏了一拍。
史湘云是在那个时候看到她的。
她童年所熟悉的地方，她在这站着、坐着、走着，似乎都还能感受到当年的温度，似有若无的欢笑声从远处传来，她会以为，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她的声音。这里以前是她的家。
那个年代不怎么兴起建设小区房，可她的父母觉得这样更安全，便在这枕霞小区里置办了一套房，她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只不过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枕霞小区的房子，早就被叔叔婶婶卖出去了，她所拥有的，只剩下了零零星星的回忆，还拼凑不完整。
她转过头，就看见了那个人。
“宝姐姐！”她的眼里重新燃起了一点欢欣。
“傻丫头，”薛宝钗踩着高跟鞋，稳步走了上来，淡淡地笑着：“在这办点事，看见枕霞小区就想进来看看，结果，我就知道会碰见你。”
薛宝钗一手搂着史湘云的肩，和她一起慢慢散着步。这丫头，现在都长这么高了。薛宝钗不禁想到，她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才比她高出那么一点。
“怎么了？又遇上烦心事了？”薛宝钗依然不冷不热地笑着：“云妹妹从来不哭不闹，一遇上困难就自个儿躲到这里来，还是老样子。”
史湘云笑道：“宝姐姐，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最近和婶婶吵架了。”
“哦？”薛宝钗明知故问：“那是怎么一回事？”
史湘云心里不免又开始酸了起来，索性倒在宝钗怀里，将事情都告诉了她。林黛玉从来没有安慰人的办法，可是薛宝钗有，所以有些时候，她更愿意和薛宝钗说这些事情。
“云妹妹，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史湘云不知道，这是薛宝钗开场白的老套路：“可是，这对你来说又不何尝是一个锻炼的机会？史老太君也老了，抛开婶婶落不落话柄不说，史老太君这么拿着贾家的钱给你，宝玉就算不说什么，可是王阿姨他们也会不高兴的！史老太君老了，操不动那么多的心。”
“婶婶有一句话没错，女孩子，最怕缺的就是骨气和尊严。你长相这么标致，手脚也勤快，我知道有一家咖啡厅需要兼职工，不如你去试试？那儿的待遇也是不错的，而且工作时间是在周末，不会耽误你功课的。”
“这个行不通的，”史湘云烦躁地甩了甩马尾：“这工作我试过，可是你知道，我从小就有说话咬舌的毛病，有些客人偏就挑着你的这个毛病说……反正，我试过，不行。”
“那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薛宝钗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你听我一句吧，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不要闹小孩脾气……你看这样，你去试试模特之类的工作怎么样？你这身高，应该也有165了吧？”
就这样，在薛宝钗的推荐下，史湘云进了一家影楼做兼职模特。她的身段自然不用说，虽不如黛玉一般婀娜袅娜，但是对篮球、马术这类活动精通，也是灵活又窈窕，在加上高挑出众，显得格外上镜。正当史湘云兴致勃勃的时候，她却忘了，凡事都是有两面性的，没有哪一份工作是可以轻轻松松胜任的。
那日，她换完衣服准备回学校，却被一个同样兼职的摄影师追上了。
“史湘云？”那个摄影师有些疑惑地在工作间喊道，茫然地张望四周。彼时的史湘云正准备踏出影楼大门，听他这么一唤便回过身来：“有事么？”
那个摄影师看了她半天，这才慢悠悠地走到她的跟前，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这是你的学生证，掉在试衣间门口。”他爽朗地笑开来：“你也是省大的学生么？”
“怎么？”史湘云一脸笑意地接过，道：“我这是找到校友了？”
“你好，我叫卫若兰。”摄影师伸出了手。两人就算是认识了。
卫若兰整了整身上的夹克衫，一边摆弄着他的单反，一边慢悠悠地走着，问道：“怎么会想到这来工作？”
“还能因为什么，缺钱呗！”史湘云摇头晃脑道，后脑勺垂着的马尾就像是一根挂不安稳的鞭子：“你呢？你家里也不给生活费的吗？”
卫若兰道：“不，只是兴趣爱好而已，在这里，还可以和专业摄影师学到很多东西。”
史湘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她自小父母双亡，可也还算体面，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一看卫若兰的谈吐穿着，便知道家境不会太差。她说：“其实吧，我是被一个朋友推荐过来的，我想的可没那么远，她也是好心，觉得我需要这份工作的。”
“哦？”卫若兰挑了挑眉，看着她：“那看来你的朋友对这份工作也不怎么了解。”
“这话怎么说。”
卫若兰这时长舒了一口气，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影楼得了个去省城一间大酒吧展厅宣传的机会，特地在所有的模特中精挑细选，选中的模特走完全场便可以得800元酬劳，另有客户要求陪酒，如若拿捏得好，客户还会打赏小费，有传闻说，上一次在那间酒吧展厅走过场的模特，有甚者一次性拿了5000元。
“不就是喝酒，”史湘云笑了笑：“这有什么难的。”
经理听她这么一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行，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史湘云不由笑得更为得意，她没注意到的是，卫若兰在一旁紧绷的脸。
展厅宣传的时间是在夜间，史湘云为此特地借了双细高跟，因为穿不太习惯的缘故，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赶到了场地，经理皱着眉，瞅着她道：“怎么来的这么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湘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憨憨地笑道：“这鞋子，有点穿不太习惯。”经理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道：“身材倒是不错，就是长这么大，还这么粗枝大叶一点女人味都没有，行了，赶紧去更衣室找自己的名字换衣服，今晚可以赚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史湘云连声答应，便一头栽进了更衣室里。
“这么健硕的身体，一点韵味都没有。”经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更衣室的门里之后，无奈地自言自语道，一转头，看见来人又立即换上了一幅招牌式的微笑：“卫公子？今天可没你的事，怎么，这次宣传你也想分一锅粥？我可没有多余的八百付给你了。”
卫若兰只是应付性的微笑了一阵，道：“没什么的，我只是过来看看这次宣传效果如何。”
正说着，便听到史湘云从更衣室里大喊道：“经理！经理！能不能拿一套多余的衣服给我……这套衣服好像小了……”经理应道：“哪有什么多余的衣服？这些衣服都是替你们量身定做好的！怎么可能会小！你先出来，让我看看。”
史湘云似乎犹豫起来了：“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经理忍不住了，健步冲上前，粗暴地拉开了更衣室的门，拽着史湘云就往外拖：“你出来，你出来，让我看看。”
一抹极具诱惑的魅黑蕾丝紧紧裹住湘云的躯体，雪白的胸脯若隐若现，微敞的下摆仅仅刚及大腿根，一双大理石般极具质感的长腿一览无余。
史湘云挣脱了经理的手，有些羞耻地环抱住自己：“经理，我想您一定是弄错了，你看穿成这样，我怎么去走过场。”她用手比划着：“你看，这衣服就只盖住了这么一点，多害羞啊！还有这裙子，这么短，这……”
“你自己好好看看。”经理将她使劲推到试衣镜前：“这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不是刚好合身吗？！”
“可是，就穿这么一身……”
“你到底走不走？”经理开始有些愤怒了：“这八百元你到底还想不想要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求着我给她们这么一次机会吗？你知不知道今天来看展厅宣传的都是些什么人……”史湘云却坚持着不愿意穿着这身衣服露面。
“行了，”卫若兰这时开口了：“经理，你看她这样子扭扭捏捏，是没办法登台了，您就不怕砸了招牌？”
经理被卫若兰这么一说，显然有些动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给选上来的，浑身上下一点气质都没有，不就让她换身衣服，羞成这个样子，这怎么可能去陪酒。”于是，经理朝着湘云道：“姑娘，这一趟你算是白来了。”
晚风拂面，史湘云依然紧紧抱住自己沿路跌跌撞撞地走着，似乎方才的衣服还紧紧贴在自己的皮肤上。
卫若兰，我和你有仇吗？
对你而言，也许仅仅就是少了八百元的事情，可是对于有些人而言，可能并不是那么简单。史湘云抬头，看着被污染成略带肮脏的黄中带红的城市上空的颜色，只有零零落落几颗星星还在顽强地闪着。真是执着的星星啊，你的同伴都在这各色各样的污染中隐去了身形，只有你们还在不停地闪烁，可是，你们的努力有谁会看呢？
史湘云突然又勾起嘴角笑了一阵，总是有人会看的，这不，她就抬起头看着这几颗顽强的星星！这会，经理都已经开了口，看来影楼的工作也是没法做下去了，就是让她再去，她也厚不了这张脸皮。她倒是无所谓，相信上帝闭了扇门，就会开一扇窗，但是，宝姐姐那儿又怎么交代呢？
说宝姐姐，宝姐姐的电话就在这时响了。
史湘云不禁打了个激灵，莫非是她已经听到了什么消息？风继续飒飒从耳边吹过，可这会史湘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凉爽，反倒觉得添了些阴冷的气息。犹豫片刻，终是按下了接听键，却听薛宝钗在电话那头着急地喊道：“湘云，你现在方便吗？赶紧到宝玉这来看看。”
“宝玉？他能有什么事？”
“不是宝玉出事，是他的女朋友……”
林姐姐？
史湘云的瞳孔瞬间放大了。的确，她那时还在影楼工作，有一回是看了宝玉发给她的消息，大意就是说林黛玉家里出了点变故，父母一时间前后相继去世，想着她也是父母双亡的人，便想让她去和黛玉聊聊，可她那时忙，一直没空理会，况且她明白这个痛，对于林黛玉一个成年人来说，没有任何人是拯救得了她的，只能靠自己，结果史湘云连个电话也没有打，后来就陆陆续续听到有人说，林黛玉好像是得了抑郁症了，她只想着，她早习惯了黛玉哀戚戚的论调，想必传闻也只是传闻，没那么严重，这会宝姐姐这么打来电话，莫非……都是真的？
当她赶到宝玉家楼下的时候，大楼窗前的方位已经水泄不通挤满了人。她试图扒开围观的人群，却被一双手止住了：“别过去。”是薛宝钗的声音。
史湘云回过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是她吗？”
薛宝钗踌躇了半天，终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顷刻间，史湘云的眼眶便热了起来，她一头栽在宝钗的怀中，止不住的嚎啕大哭。这一切太突然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林黛玉最后一眼。她能想象，黛玉一定是袭着那身白衣，在月的清辉下如九天下凡的仙女一般坠了下去，美丽，而又凄清。
今晚，本应是喝酒的好时光……
她逃离了现场，也不知往何处去，只是捧着一盅酒，一杯，两杯……千杯，万杯，杯杯下肚，似要洗去无尽的灾难，无尽的愁苦。一觉醒来，什么也没发生对不对？林黛玉没有死，一切也没有变，她也还是童年的那个史湘云，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她依然可以到处调皮捣蛋，依然可以时不时揶揄林黛玉，或是找贾宝玉玩玩游戏，或是找薛宝钗撒撒娇……
可是醒来的时候，她却透过落在眼上的芍药花，看见了卫若兰的脸。
她蓦地惊起，覆盖在她身上的芍药花瓣便飘飘飞了一地：“你怎么在这？”
卫若兰满意地收起了单反，道：“看来我这次作品拍的不错，美人醉卧芍药茵。”史湘云这才发现，她昨晚醉的太厉害，竟然卧在这处芍药花开之处的石凳上睡着了，红香散乱，乱絮翩飞。湘云瞪了卫若兰一眼道：“变态！”
“拜托！你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点安全意识好不好？就这么一个人睡在这，也不怕坏人？”卫若兰在她身旁坐下了：“你应该感谢我，照看了你一晚上，昨晚你醉醺醺的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吓人了。不过还好，最近天气不太坏，你应该没有着凉吧？”
“我去你假惺惺的关怀！”史湘云用力打了一下卫若兰：“我还感谢你？你自己还好意思说啊，你昨晚害的我工作都没了！你知道那对我有多重要吗？”
卫若兰顿时瞪大了眼看着她：“你不会这么天真吧？难道你还没明白？”
“明白什么？”这下子，史湘云疑惑了。
卫若兰道：“昨晚那个宣传你还没看出端倪？我告诉你，不是你的衣服小了，而是老板给你们这些模特的衣服都是小了一码的，就是要让你们露胸露腿，这样才性感，sex，明白吗？”
“就你这样还吹自己能喝呢！你知道陪酒到底是干什么吗？你真以为就喝喝酒，聊聊天，一晚上就可以赚五千？”卫若兰继续道。
史湘云后知后觉：“这么说，我还真得感谢你咯？”
“行了，”卫若兰笑了笑：“你还是赶紧起来回寝室吧，以后可不要这么随随便便睡大街上了。”起身，一张省城晨报从他的包里掉了出来，落在了史湘云面前。卫若兰正准备弯身抽回，却被史湘云飞快的压住了：“这张照片不是老祖母吗？”说着，她也不顾报纸是卫若兰的，便抽了过来拿在手里看，却发现报纸上写的是——
史老太君的病危通告。
“怎么？这个人你认识？”卫若兰见她神色异样，便重新坐回来：“听说这个人是突然昏倒，然后瞒不住了，才让记者挖了个空，发了新闻。毕竟贾家是个大企业嘛，记者想挖花边新闻也正常。”
史湘云只觉脑袋一阵眩晕，眼泪不自觉又涌了上来。
“你别哭啊姑娘……”卫若兰开始有些着急了，他拍着湘云的后背道：“她是你亲人是吗？人终有一死，只有活着的人好好活着，这才是死者最大的欣慰，更何况，现在只是病危，还没有死呢，一切都是有希望的……”他没有安慰过女孩，一时间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史湘云狠狠吸了吸鼻子：“老祖母还没有死，你不要乱说。”她从来就不是悲观的人，只是一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还有些接受不了，她需要时间来消化。她的脊梁后生出了一股童年时期父母双亡才出现的恐惧感。
可是，去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做好当下，这才是最真实的。
这么想着，史湘云便又重新穿上了那双搁脚的高跟鞋，坦然地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道：“卫若兰，不如今天我们一起吃早餐怎么样？认识你这么久，好像还没有一起吃过饭的。”
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开来，朝阳如露般洒下金辉。
卫若兰郑重地点了点头。
无论今天发生什么，明天依然是新的一天！史湘云抬起了残留泪痕的脸，对着朝阳笑了笑。
南城十二钗之史湘云（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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