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登上去学校的公交车,按照印江妹经常耳提面命的指示,就往里走,往车后面走。倒不是非得要找个座位保持稳腚,而是不想挤油渣一样挤在车头。距离不远,慢则半个小时,快则一刻钟,坐不坐又怎么样呢。
站在后门立柱边,一手把柱,一手翻翻手机,朋友圈沉寂着,似乎还大梦未醒,或者各自奔忙于上班途中。身旁座位上的是一位黑黝老者,六十来岁,衣着朴素,神情木讷,与他并坐靠窗的是一位背着小小书包的小女孩,五六岁模样,穿粉红色单衣。一看即知是乡下老农进城来照顾孙女或外孙女上学,负责接送。
车子刚上桥,但见得小女孩磨蹭着站起来,要他爷爷坐到窗边去,爷爷很听话,乐于服从孙女安排。莫非她以为爷爷旁边站着一个犯罪分子,不安全,她要换座保护他?却见她爬上爷爷膝盖上去坐了,空出一个明明白白的座位来。四顾并无别人,她给我让座?
咦,奇了怪了!猛然想起,车内广播自从创建文明城区以来,早已不喊“请带孩子的乘客抱着孩子,不要占座”了。未买票的孩子无座的规矩,淹没在高喊“文明出行,谢谢配合”的喧哗声中,当然,成人们也几乎没有谁较真,去和孩子争座。这个被我们遗忘的规矩,被眼前的这个善良孩子找回来了。我对她报之一笑,负责任地,如她所愿地乖乖坐下。
老者回答我问,她读幼儿园呢,前面几个站即到,上午送过来,下午接回去,中午在园里吃饭午睡。我不解的是:河那边也有不少幼儿园的,为什么费时费力过河来读?而前面的那个幼儿园也只是条件非常一般的民间办学而已。还来不及询问,爷孙俩就做好了下车准备,我对立柱边站立的小女孩招招手表示感谢,她微微一笑,一副云淡风轻、见惯不惊的样子,根本不当一回事,特别的骄傲可爱。
车子停下来了,在幼儿园侧边不远的车站,车门吭嗤一声洞开,背着小小书包的小女孩牵着他爷爷长满老茧的大手准备下车去,我赶紧招呼道:小朋友,再见!心里默默地祝福她在幼儿园里拥有快乐幸福的每一天。
这个宝贝上学去了,另外一个宝贝呢?这另外一个宝贝,此刻可能正在婆婆或外婆一遍又一遍的催促声中,极不情愿地懒伸伸地起床呢,然后,上厕所,洗脸,刷牙,背上小书包跟着婆婆屁颠屁颠地跑进电梯。当我坐在早餐店喝着菜稀饭,吃着酱肉包子的时候,这另外的一位虎头虎脑的小宝贝才跌跌撞撞地窜了进来,而他的婆婆在门口买好了包子豆浆,高喊:走哦!边走边吃!
但这个五六岁的幼儿园小宝贝一脸严肃地,非常不满意地抗议道:大人都是坐在里面吃嘛!哈哈,这让我想起鲁迅先生笔下,不肯与站着喝酒的短衣帮为伍的孔乙己来,他非要慢慢地“坐喝”,享用“茴”字有四种写法的茴香豆,迂腐中守着一份食古不化的自尊和天真。那么,小宝贝的意思是不喜欢边走边吃的吃相不雅,抑或是不肯这么急赶急逗地去幼儿园见那几副莽粗粗、傻呵呵的幼稚颜色?
他婆婆义正辞严且极其不耐烦地回答道:大人有的是时间,可以坐下慢慢吃,你要上学都嘛,时间到了,来不及了!快点快点!走!小宝贝可怜兮兮地退了出去,耷拉着脑袋瓜,跟在婆婆身后离开了。
同样是进食,人与动物不同之处在哪里?在于动物眼里只有食物,它以占有、咀嚼、吞咽、进肚为务,而在人类眼里,除了食物,还有依附于食物之上的一定仪式,比如孔乙己之“坐喝”以及“茴香豆的四种写法”,老实说,站着吃喝,且“站惯了”的短衣帮是没有资格嘲笑他的……这仪式,就是所谓的饮食文化的主要内容。如果剥去仪式成分,让进食只是进食,就像受生存所迫的短衣帮们,当牛做马,与禽兽何异?
唉唉,大人们忘了规矩,小孩子还记得,大人们有的是时间,上幼儿园的小孩子却很忙,这世界是不是搞颠倒了?是不是必须得打一个倒立,才能看见生活本来的正常姿态呢。
两个小宝贝 两个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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