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头一次看到黑梨的时候,他就朝我摇尾巴,隔着笼子伸出舌头朝我脸上舔。
我当时身无分文,走在大街上正在看哪家饭店里有熟人,可以去蹭口饭吃。我心想我自己都没得吃,还得养条金毛狗岂不是找死。
我刚走两步,黑梨朝我叫了两声。
妈的,真是日了狗,这狗也太聪明了。
于是我把身上唯一的手机卖了,转头买了这条狗,取名黑梨。
2
黑梨被我养了三个月,瘦了有五斤,我每天都吃泡面窝头,黑梨就跟着我吃泡面窝头。有时候他也会跑下楼在垃圾桶里嗅一嗅,有吃的就吐吐舌头,没吃的就回来朝我眼巴巴地看。
我叹口气,把他送给了一个朋友。
走前我说,黑梨,你在这住几天,我要出差,过几天来接你。
黑梨盯着我看,我觉得他是在质疑我是不是说谎。
别瞅了,我赶车呢。我说完转身就走。
黑梨在后面“汪汪汪”地像是在说,你个混蛋早点回来啊,我会饿的。
过了一个礼拜,朋友打电话来,着急地告诉我说,你这狗什么毛病啊,明明一天喂得饱饱的,还要藏吃的,跟个小偷似的,赶紧领走吧。
我到了朋友家,黑梨一看见我来了就往屋里跑,过一会又出来了,嘴里叼着个塑料袋,里边都是吃的,薯片、鸡腿、饼干……有的都馊了。
我抱起黑梨,一边摸他一边骂,你他妈藏这么多有啥用啊都馊了,真是糟蹋粮食,呸。
但是眼泪怎么也擦不掉。
3
黑梨差不多一岁的时候我给他过生日,一个小馒头上面插个小蜡烛。
我说狗子我也不知道你生日,就今天吧,你别嫌弃,一个馒头可是我一顿干粮,都给你吃了。
黑梨看着我,鼻子一哼蜡烛就灭了,然后把盘子朝我这拱拱,扭头就走。他抬着头扭着屁股,摆个救世主的姿态。
我抓起馒头砸中他的狗头说,你个臭狗子还敢这么走路,老子都没这么走过。
黑梨叼起馒头,又跑回来放进盘子里,朝我拱了拱,转头趴下了。
这狗子,可比人懂事儿多了。
后来我工作好转,条件慢慢好起来,经常带点儿凉菜回来给他吃,他总是一脸怀疑地看着我,像在问我,卧槽你不会去做贼了吧竟然有钱买肉。
我把菜一扔,去你大爷,爱吃不吃。
4
黑梨三岁的时候走失过。
那天他跑下楼玩,到了晚饭时候我在楼上喊,但是迟迟不见狗子回来,等了几分钟没回应,我冲下楼去,没看见黑梨的影子,急得团团转。
我到处张贴寻狗启示,到一个小区就告诉那个小区的保安看见黑梨一定要告诉我。那段时间全雨花区的保安都认识我。
过了一个多礼拜,有一天我坐在客厅里发愁,听见狗爪子扒门的声音,开门一看,黑梨浑身漆黑,毛都脏得打结了,他吐着舌头朝我身上跳,两只前爪在我肩膀上印下了两个狗爪印。
那天我一边帮他洗澡一边拿着小皮鞭抽他。
我说你他妈再走一个试试,看老子不抽死你。
他两个眉毛拱成八字形,一会看看我,一会低头玩水。
从那以后我不陪他他就再也不出去玩了。
5
黑梨到2006年的时候已经快八岁了,长成了英俊潇洒七尺男儿的大公狗子。
年纪也大了,不怎么喜欢跳了,但是很喜欢晒太阳,我坐在阳台上的时候,他就会走过来趴下,把头放在我的脚面上,下巴和着呼吸的节奏抖动着。
我能感觉到生命力逐渐在他身上流失的声音,如同一条正在下坠的瀑布,让我恐惧又伤感。
每次我有这些情绪的时候,他就抬起头看看我,然后裂开嘴笑笑,“哈哈哈”地吐气,他在告诉我,别装文艺了,赶紧给我弄肉去。
黑梨吃肉也越来越少,他现在更喜欢馒头,吃之前总是要哼一下鼻子作吹蜡烛状,再把盘子朝我这里拱拱。
每次我都躲起来流两滴眼泪,转头看见他一口把馒头吃下去了。
妈的,真是条心机狗。
黑梨站起来都快比我高了,但是他现在很少站起来,他得了关节炎,眉毛都白了,已经不能像刚来的时候一样站起来朝我身上蹦了。
6
黑梨是条狗,不知道陪伴的定义。
陪伴是寂寞和无助的交集,是相逢与告别的边际,是一片面如死灰的海,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惨案,是一个没有天亮的夜晚。
黑梨是条狗,却明白陪伴独一无二的方式和意义。
我经常把黑梨抱在怀里问他,狗子你知不知道一生有多漫长?
黑梨会舔舔我然后朝天上吼两声,我感觉到他对我说,管他娘的呢,反正都是跟你在一起。
2012年,黑梨离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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