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离
“离!别离开我。”
鲍莫夕,从一场长到无边的梦中惊醒,阳光已经在他脸上抚摸许久,他坐起来直直看向门口,习惯地搜寻那个人的身影,今天,他失望了。
一向不喜关门睡觉的鲍莫夕,从小到大,每天醒来都会看见离高大的轮廓,微笑着问他:“夕子,你醒啦?”
今天,那儿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门口,瞬袭了鲍莫夕的心,心也变得空荡荡,他跳下床,冲到阳台上看向院子。
空荡荡的院子里,好多黑子,好多黑子带着黑色的墨镜,听见声响后一一对他鞠躬,两辆黑色的汽车,安静地停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没有离的轮廓。
满院子的人,他的双眸依旧是空荡荡的。他落寞地回到床上,呆坐在地上,后背靠在床边上,有些疼,想起每天早上他也是这样坐在地上,但是离会拿着靠枕放在床框与背之间,柔声说:“挡一下,你太瘦了。”
“离!”鲍莫夕抬头喊了一声,却发现整间屋子只有自己,空荡荡的屋子和空荡荡的心,相映成双,落寞变成大面积的痛楚,蔓延在空荡荡的躯壳,他知道,他没有问自己告别,他悄悄地走了,他不知道他的心有多疼,他,是个坏人!
“你混蛋!”鲍莫夕任由泪水洗刷苍白的面容,终于爆发出来,将床上所有的物品全部砸向门口,过了许久,他喘息着看向门口,那儿堆满了床单被褥还有枕头,只是,在他看来,那儿依旧空荡荡的,让人心生出无边的慌乱。
没有任何人敢去劝鲍莫夕,这位小少爷四岁时被奶奶鲍莫芸带回家,交给了离,从此他就变成了离的跟屁虫,小跟屁虫。离,少年流浪者,故事如常,生活困苦,父母双失,年少的他在街头偷东西果腹,偶遇来公司开会的鲍莫芸,不知道为何,她见到离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无所畏惧的双眼,带他回家,做了自己的跟班。
衣食无忧的离,在薄膜家族生活了四年,变成了一九零的大块荷尔蒙,他的笑容从来不舍得给任何人,直到他的怀中抱着病猫一样的鲍莫夕。鲍莫夕所有的快乐都堆积在离的肩膀,他被他抱着,小脑袋中想得最多的就是,要和离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从那天起,离就变成了鲍莫夕口中的离哥哥,一天24小时,有23小时陪着他,直到今天早上,他悄悄亲吻熟睡的鲍莫夕,没拿任何行李,直接去了机场,他想夕子想他的时候,可以撕他的衣服,剪他的衣物,撕掉他的一切,那些衣物可以撕很久,他想。
南清机场,带着墨镜的离,心情低郁,面若寒霜,等着登机信息的播报。
黑子,带着黑色墨镜黑着脸,坐在离的身边,他是离最近的跟班。后面复制的那些黑子,其实都有名字,只是鲍莫夕任性地喊他们一群黑子,哪怕是那些人,其实并不黑。鲍莫夕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只对喜欢的人表达情感,对亲近的人暴露自己本来的面目,那个易惊易怒易受伤的自己,他只给离看。
离的脑子里,闪过十五年来,和鲍莫夕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也许是该放手的时候了,哪怕他的心已经疼到无以加复。
“离!”黑子黑着脸问,“你为什么不跟他告别?”
“不忍心。”离小声说,“他太随性,如果跟他告别,他发起疯跟着来,怎么办?”
“嗯。”黑子不再说话。
离,不记得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也不想记得他们的样子,他只知道在他落难时,是鲍莫芸救了自己,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他只能尊重奶奶的意愿,去美国发展鲍莫家族海外的生意。作为一个外人,奶奶愿意无条件相信他,他也只能一心向前,做奶奶心中期待的那个强者。
“离!过来抱我!”离的耳边传来鲍莫夕初醒的含糊声音,十五年了,他一点没变,醒来就要抱,哪怕现在已经是十九岁的大男孩,他依旧看不进去任何他不想看的世界。
“夕子,你醒啦?”离从门口经过,高大的轮廓将门框挤得满满,他微笑着走到床边,低头轻吻鲍莫夕的额头,温柔地抚摸他的乱发,接着拉着他起身,他会顺势趴在自己的肩上,像一只猫,箍住他的脖子,贪婪地将脑袋杵在他的锁骨,吸食那儿迷人的气息,直到他呼吸困难,才会恋恋不舍地松开他那宽厚的肩膀,眯缝着双眼,任由离粗暴地拎起他,除去他的睡袍,给他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把他推进卫生间洗漱……
离的嘴角荡漾起幸福的微笑,轻声说:“小傻瓜!起床了。”
“离,你说什么?”黑子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切近离的大脑,他猛然楞在原地,刚才居然想得出神了,他晃着脑袋说:“没事!我想起夕子每天早上赖在我肩上的样子,不知道今天的他会怎样面对起床这件困难的事情?”
“嗯。”黑子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把手机递到离的眼前,“看看吧。”
“什么?”离奇怪。
“你的夕子,起床困难户今早的样子。”黑子依旧黑着脸,并用指纹解锁了屏幕。
离瞪大眼睛看着视频中的鲍莫夕,像一头受到惊吓的猫,弓起背对所有人发出骇人的嘶吼,任谁都不能靠近他,一头稻草般的头发,毫无章法地在主人飞速移动中,时高时低地变换形状,只穿小内的鲍莫夕,光溜溜地在房间里跑,每一个角落他都会伸手摸一下,每摸一下,就会喊一声:“离!你在吗?”
每一个角落都喊过,他冲到阳台上,焦急地寻找那个陪伴他十五年的男人,很快,失望两个字钻进他忧伤的眸子,落寞转身回去房间,在床边的地上抱膝坐下,很快他又发疯地扔了床上所有的东西,哪怕那些东西都是离为他准备的。
终于他安静下来,他累了,他缩成一团,如一个濒临死去的猫科动物,缩成一个球状,静静地蜷在地板上,后背贴着床框,哪怕那儿没有离给他垫上的靠背,他的双眸忧伤而空无,深深的两潭眸子,一片空旷。
“这!”冷静的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一向雷厉风行的他,第一次有了违背奶奶意愿的冲动,英朗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有些柔软的东西在眼睛里晕染开,是谁的手在他眼中随意涂抹他黑色的眸子?
“别乱来!”黑子觉出离的不对劲,小声喝止,“你总要放手的,让他去吧,时间会冲淡一切。”
“哎……”离的心,被鲍莫夕空无的双眸刺穿,裂成了好几瓣,有一瓣他没有带走,他将它放在空投给了鲍莫夕。
“走吧。”广播里一个好听的女音,播报离的航班开始登记,黑子推推空无一物的离,拎起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走向登机口。
飞机按时起飞,去了世界的另一处,鲍莫夕站在机场高速上,数着升天的飞机,根据他掌握的航班信息,他知道这一架一定的离坐的航班,泪水像决堤的海岸,冲塌了他所有的防守,这一刻起,他的脸上再无笑容。
“夕子!人都走了,安心回去上学吧。”奶奶坐在车里,怜惜地看着哭断了魂的爱孙,她未婚生子,有了夕子的爸爸,没想到这孩子二十岁那年,偷偷和人在外生了夕子,等她知道,夕子已经四岁了,她尤记得那个傍晚,她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儿子车祸已经不行了,要见她最后一面,她失魂落魄赶去医院,儿子抓着她的手,只说了一句:“妈!对不起,我和小雪的儿子,夕子还在幼儿园……”
鲍莫芸找了许久,才在一个很小很旧的幼儿园找到了孙子,那时他叫杨小夕,鲍莫芸给了杨雪一笔钱,带走了夕子,改名鲍莫夕,十五年来,孩子从未要求见妈妈,也从未闻过,他为什么没有爸爸和妈妈,他乖巧得让人心疼,安静得让人无法拒绝他所有的要求,只可惜,他从不提任何要求,除了那个离,而唯一的要求,鲍莫芸却狠心拒绝了。
鲍莫夕的心,就这样碎成了粉末,他的躯壳里,从此空荡荡的,时常发出风吹过的声音,旷远的低鸣,思念在风中裂成忧伤,染上眉头,又痛又甜。离,终于还是走了,带走了他最亲近的黑子,是啊,黑子才是他最亲近的人吧?鲍莫夕的心里,恨死了无辜的黑子。
飞机上的黑子,忽然狠狠打了个喷嚏,细碎的口水喷雾般漂浮半空,盘旋半秒,尽数散去,离的脸抽搐了一下,余光看看黑子,便低头看手中的杂志,虽然他没看进去任何字。
“奶奶!回家吧。”许久,许久,鲍莫夕拖着空空的躯壳,爬上了车,靠在奶奶的肩膀,用空荡荡的声音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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