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是军人啊！

1   

大白学校毕业后回到自己的老家，自己把自己打回原籍，在市里的电视台做实习生。

之所以叫大白，是因为她长的太白了，经常许的愿望就是自己能黑点，显得健康。有多白？远看上去她的脸可以与白色的瓷砖融为一体。若全身纯白，往墙上一站，只觉得是墙上多了一道口红与黑发。

大白对军人不怎么感冒，觉得那是帮糙汉子，那份霸气威武他消受不起，洪亮的口号会吓人。男人有点抗压能力就足够，太热血沸腾了，真怕往敌人身上的那股劲，使到自己身上，那可就真惨了。平时练的就是怎么打！

八一建军节，台里有组织报道军民联欢晚会的节目。大白做为实习生派过去做采访，就是跟着前辈们去学习学习。走到营区，身边跑步过去一队人马，“一！二！三！四！”她真想捂着耳朵。嘴里嘟囔了一句，能不能小点声啊，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摄影师说，当兵的嘛就得靠这个气势，到战场上了，对手可不会说，小点声，我们绅士点，来我让你先开枪，呐，打仗呢，最重要的是开开心心。前辈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让他们严肃点，这里是军事营区，不能嘻嘻哈哈的。

大白不是主角，是在睡梦中被手机吵醒，台长临时拉过来的，本来跟同学们约好出去玩的。积攒了一周的心情毁于一旦。时间也紧，出门的时候也就比较随意了，扎个马尾，洗了个脸，涂了防晒就轻装上阵了。反正跟着前辈打辅助就好，也不用出境，赶紧出完外景赶紧回家。

大白，前辈，摄影一行三人跟着指导员来到集训场边上的树荫里等着。集训场上此起彼伏的口号声，摔打卧倒的声音让大白感到不适。电影里近身肉搏打的看起来超级过瘾，可真在眼前，那拳拳到肉的，触目惊心。大白漫不经心的刷起了手机。

“报告指导员！三连二排全体集合完毕请指示！”这声音把大白吓的一激灵，惊的手机都差点掉地上，大热天的喊什么喊，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摄像大哥忍住没有笑出来。

“我介绍下，这是电视台的三位同志，你带他们到训练场，生活区，还有排练地方转转，他们采集些素材，还有让宣传干事跟着也帮帮忙。”指导员说话倒是蛮有亲和力。“还有让你们二排去帮忙后勤布置下现场，把地方都收拾下。”

“是！”敬礼，向后转，跑到列队前去布置任务了。

大白像空气一样，跟着他们转悠了一上午。还不如不去呢。

2

“甄排长，怎么样？”指导员用塑料打火机点燃一颗烟。

“什么怎么样？”甄排长把帽子摘下来用手掸上面的灰。

“你小子跟我装是不，不要以为你要变成代理连长了，就觉得翅膀硬了，在我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指导员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向甄排长扔过去。

“哪敢，哪里敢哟”甄排长换上一副嘻嘻哈哈面孔，用帽子接住了飞过来的烟。叼在了嘴上。

“相中没？”

“就那个扎马尾的高中生啊？看起来像未成年似的，您这是在让我犯法呀”

“什么高中生，人家是传媒大学毕业生！你不也是军校毕业嘛，我看你两挺合适，门当户对。”

“指导员，还门当户对呢，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搞包办婚姻不成？”

“就你小子，我给你包办能成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呢。有能耐你自己找个去，要不要我给你带个话，跟连队其他人说说，禁止给甄排长介绍对象。你就算看上了，人家未必能看上你呢！”

“哎，哎指导员，别，别这样。您也不忍心，看着你的爱将打光棍吧。我这革命的血脉还得延续呢。”

“那你什么意思？表个态！”

“人家肯定看不上我啊，我一个当兵的又不着家，又没多少钱的.........”

指导员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你少给我扯，我就问你什么意思！你们这帮上过大学的怎么都这样啊。觉得自己清高，了不起？你看五连的说过多少次，让我给他介绍对象，我都是想着你，你还嫌这个那个的，读的书多了是不？就你啊.........”

“哎呀，晚上还有个会要开”。甄排一拍脑袋，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开溜了。

指导员没好气指着他的后背的说“你跑吧，你就跑吧，有你哭的时候！”

3

周一台长上班的时候，去大白的办公桌前晃悠了两圈，摆弄摆弄下绿植，漫不经心的问，“昨天去连队有没有什么收获啊？”

大白在写稿子，停了一下说，“”没啥收获，就是听闹的，部队训练啊，什么的确实挺苦的。”

台长拿起小喷壶，喷了下叶子。“采访的时候有没有对某位人物，事物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呀？”

大白想了下“有！”

台长放下喷壶，眼睛一亮“哦？是哪位战士吗？”

“对呀！”

“是哪个？”台长有点窃喜了。

他跟指导员是老朋友了，平日休闲时候私底下交情不错。每次都少不了提要介绍对象的事。他这里是电视台又不是婚介所。再说了，那是年轻人的事，老一辈的就甭瞎操心了。指导员到底是干政工的，思想生活，都想去张罗张罗。

“有个家伙嗓门特别大，吼的我都心理阴影了。”想起来还有点气。

“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有军人气质？”

“军人气质如果是靠吼的话，那还真就气质非凡了。”

“你看上人家啦？”台长略带调侃的反问。

“怎么可能！台长您想哪里去了。就是宁愿单着也 不会找那样的啊！”

“那你想找哪样的？”

“我想找.....”话没说完，大白觉得这好像被带坑里去似的，突然醒悟过来了“喂！台长伯伯，这个好像不属于工作范畴吧，私人问题咧。”

台长也意识到，有点唐突了，小年轻有自己的想法，就不要跟着瞎参合了。哈哈干笑了两声就晃出去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发微信给指导，只编辑了两个字，没戏。

指导员回，同上。

4

一个月以后。

部队要组织歌咏比赛，指导员管电视台里要借一两个会唱歌的，做下专业指导。大白作为麦霸，必然是被推举的对象了。台长大手一挥，大白就被抽调了。大白好好的假期又被泡汤了，与此同时，台长跟指导员在酒桌上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大白这次作为主角要当着全连的战士做指导，穿衣，打扮相当重视了。台长放话了不能给台里抹黑，一定要注意形象。大白也算是公众人物了，作为新人偶尔出镜，化妆衣着也有了变化，从学生向职场发生了很大改变。用战士们的话讲，就是春晚李思思啊！个个眼睛都放光了。

接待的正是甄排长。有过初次见面，彼此都还有些印象，那就算朋友了。一回生，二回就熟了。甄排这回是被眼前的美人彻底折服了，跟一前的高中生判若两人。比赛结束了，还真就舍不得了。大白倒是挺高兴，终于结束了，要给自己放个假。

大白走的当天晚上，第二天不会再来了，甄排心里有点落空。他跑到指导员办公室。

比赛结束了，指导员也放松下，正在随意看看报纸上的标题。

“报告！”

指导员看了下手表，这个时间来找，那肯定是有私事咯。

“进来。别假模假式的了。有什么事直说。”

甄排脸上堆出了笑容，掏出一盒中华烟递了上去“指导员您还记得上次那个高中生吗？”

指导员看着烟，听完这话，彻底明白了。“哪个高中生啊？不记得了，出什么事了。”

“就，就是，那个，那个啊”甄排手摸着后脑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哪个？哪个？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想清楚了，好好说话。”

“您说的上次那个姑娘，传媒毕业的。这次来指导我们歌咏比赛的那位。”

“怎么了？人家要结婚了。”指导员镇定的说。

“什么!不是吧！这才多久！不可能吧！！”甄排猛然站了起来，有点不可思议，有点懊悔，不过谁能想到，那姑娘像会使魔法一般，变化那么大。

“你激动啥！人家姑娘，你看不上就不许别人看上啦？是不是后悔了。告诉你，后悔也没有用！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完去拆桌子上的中华烟。

不料，甄排手更快，一把抓在手里。“那就算了，没事了，我走了啊！”

指导员扑了个空“你小子给我站住！整一个白眼狼似的，姑娘没了，烟都不给抽了？像话吗？”

“那还能怎么样，这烟贵呢”

“哟吼！还知道贵呢，下回我让你买一条。烟拿来！”

甄排扭扭捏捏的，把烟慢慢往指导员手里递。

“刚刚呢，给你开了个玩笑，人家单着呢”

甄排脸上烟消云散，把烟双手快速递过去，紧紧握着指导员的手，觉得还不够，就又抱了上去。“我就说嘛，指导员，在怎么可能嘛”

“注意军容！”指导员把他推开。“人家只是单身又没说跟你，你瞎激动什么。”

甄排回神一想，也是，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有没有手机号码？”

“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嘛，还知道要手机号了。”说完便哈哈大笑，然后脸上表情一收“你自己要去。”

“指导员您要我攻坚，比武这个我在行，这管人家姑娘要手机号码，您也没有教我们呀，天天尽训练了，也不会啊”

“不会啊，不会那就接着单着吧。”

“别呀，别，别”说着硬把中华烟往指导员手里塞。

指导员连连摆手。甄排就往抽屉里塞。指导员慢慢悠悠的说“我这抽屉里可是能装一条烟的呢”

甄排马上会意到，“明天。明天肯定有！”

指导员把一张名片递给他。“这是准备你们见面后，你表个态，然后就送给你的，放了个把月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换号码。”

甄排一把抢过来，“没换号码。肯定没换号码!”好像生怕被别人抢了似的。

5

大白接到甄排电话也没有什么意外。也没有多想。每天各自忙各自的，彼此不咸不淡的寒暄几句。随着时间的推移，微信密集轰炸。追求的过程，没什么秘籍可言，确认过眼神遇上对的人了，即使是最平淡的问候，一句你在干嘛，你吃了吗，也会觉得是甜言蜜语。大白也不是那种一但恋爱就要过一辈子的人，每天遇见上千的人，怎么可能就一人就能定终身呢。多试几款衣服，才能找到合适自己的。衣服看上了试都不试怎么可能确定是不是合适自己呢。中间的过程实在是平淡无奇的。聊着还能聊到一起去，偶尔约看电影，吃饭。这感觉还不错。穿上军装是战士，脱了军装就是大男孩而已。

要不说咱们甄排是尖兵呢，干什么都拿第一，连这恋爱的速度也是第一啊。前后也就两个月左右。

电视台的同事也说，你怎么找个当兵的。大白回答，我们只是恋爱而已又没有结婚。为啥人都这样，恋爱了就必须结婚啊，恋爱跟结婚是两码事。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的小幸福，在一起开心，快乐就好。而结婚是两个家族的事，不仅仅只是个人了，结婚才应该更谨慎吧。这是大白的逻辑。

那天阳光正好，你穿了一身军装，远处看到你，好像你会发光。

这个2014年10月，恋爱开始后，大白发的一条微博。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两人不在一座城市里，而是再一座城市只隔十分钟的车程，而我们却 不能每天相见。

大白他们的相见频率是半个月见一次面，偶尔一周。热恋这个词很奇怪，因为有热，就会有冷的的时候。我们一直要去学会一种能力，让恋的温度延续，一直为它加热，让它恒温，不要让它快速冷却。学会了的天长地久，学不会的只能曾经拥有。

到底要多少次的恋爱，人才能学会恒温的爱情呢。

2016年6月。他们向大多数恋爱的人一样。分手了。

甄排已经不是甄排了，是甄连了。事情更多，更忙碌了。

大白也慢慢的变成台里不可或缺的人了，市里各大平台晚会都有她的身影。

明明离的那么近，却只能通过外面朋友用手机直播才能看见她。主持人上台开幕，谢幕，他都在用力鼓掌。只是大白看不见，屏幕那头为他鼓掌的人。

人们常常发问，我没有对你不好，为什么你老觉得我变了呢？在女人眼中好与不好，难以用语言表述出来，但是内心能清楚的感知到。明明编辑的文字，说的话语都很有温度，但是也只能存在屏幕里，在空中闲散。我们是活生生的人呀，一个小小的拥抱胜过千言万语，胜过千百文字。但是却真的做不到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连最简单的愿望都难以实现了，最简单的恰恰是最难。

6

爱情一样，不在沉默中爆发，就会在沉默中消散。

甄连是外地人，父母不在身边，父母年岁已高。难免会有催婚的事。他们知道他有女朋友，可是不结婚终就是空。起初甄连没觉得是什么问题，偶尔提起也能搪塞过去。但是几年过去了，难免会成为心结。有些事是不得不去面对的。娶个本地的，跟父母能生活在一起，彼此都能在一起有个照应。大白在这里有自己的事业，当然是不可能远嫁他乡，退一万步来想，即使自己愿意，恐怕也过不了自己父母那一关。生活总会出一些难题给你，就是要证明生活就是这么难。

大白自己也受不了那种一消失就是一个月杳无音信的状态。虽然也发信息，但是根本就不能同步。收到信息都是凌晨，等回复又好几天以后了。

用大白的话讲，自己就是受不了这种忽冷忽热，石沉大海的感觉。还不如不要。大白说分手吧。几天后才收到回复，过几天去找你当面说。这个过几天，又是一个月以后了。见了一面，大白觉得甄连又黑了不少，她突然很心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她忍住了。

甄连解释说，自己新任连长，威信不够好多事要处理，任务又特别多。大白只是默默的听，想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他，在内有部队，外有父母，双面压力下，大白应该给他更多的时间。大白准备了一肚子话，刚准备要说，外面有人打电话催了。过了不久一辆军车开过了。甄连也无奈的说了句，我走了。他没敢说，等我回来。他没有勇气再去许诺什么了。大白淡淡的回了句，你走吧。

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

大白很难过，明明分手了应该解脱了才对呀。怎么会难过呢？

朋友问大白，你恨他吗？

大白果断的回答，这怎么会有恨呢。只是觉得....大白自己也说不清了。

工作忙碌会冲走脑子里杂乱的思绪，分手后的一个月也是在加班，坐车，写稿中度过的，也并没有感受什么是痛不欲生。

他也没有什么挽回的举动，大白想，可能是真的很忙吧，分手了除了是他的损失，大白真的想不出说什么别的了。

7

接连两周的大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市里向各单位发出洪涝灾害的通告。很多小区都被淹没了。车库一片汪洋看不到任何车辆。

“本台报道，莲花乡12公里段，防洪堤坝由于连日降雨，被冲跨，房屋损害200余间，万亩良田被淹没，我市某部队尖刀连正全力抗洪抢险，已经连续奋战26小时，初步稳定，但是依然有决口的危险......”

报道的正是甄连所在的连队，电视里他们浑身湿透，扛着装满土的包装袋冲向已经破开的事故地段。有的战士衣服肩膀上已经撕开，可以看出来是扛了很多袋磨破的。有的战士嘴里叼着面包在奔跑。有的胳膊上在输液，就那么坐在泥巴堆里睡着了。有战士实在是体力不支，滑倒被洪水冲跑了，冲锋舟正在用绳索营救。画面一闪而过，那个满脸是泥，整个人都被泥巴裹住的人正一边扛着袋子一边指挥的人。那个人大白怎么都不会忘记，她还记得那个早晨他的身上会发光。

雨渐渐挺了下来，难得太阳也露了一个脸。

大白跟着通讯车到达了现场。官兵们依然没有闲着，他们要继续加固各个薄弱的地段，以防洪峰的再次到来。

大白看见甄连了，三五个人看着图纸围在一起，时不时用手比划一下。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突然蹦出几个词来，光辉伟岸。走近时，看见他肩膀上的皮肤在太阳暴晒下已经裂开了，如同干涸已久的大地。他一转身看忽然见大白了，咧开嘴露出了八颗牙齿的笑容，在泥水的衬托下，牙齿显得那么白。冲她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大白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捂着嘴逃回了通讯车里。甄连也深一脚浅一脚的消失在忙碌的人海里。

8

这个城市又回归到风平浪静了。

大白也没有等到那个电话。

只是偶尔会下起小雨。

隔着玻璃窗，看着外面快速奔走的人群。大白今天没有带伞，会不会有人送伞过来呢？

大白想到了甄连。又哭笑着摇了摇头，也许就这样错过也挺好。二十岁第一次在一起的男人，留在美好的回忆里真的也不错。

一阵汽车鸣笛的声音打断了她。

是一辆军车，一直在按喇叭。她没有多想。继续用吸管喝东西。但是喇叭一直不停了。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好像在哪里见过。透过车窗，她看见有一个人打开车门，笔直的站在那里，对她行注目礼。她站在门口也那样看着他，雨越来越大了。

那人说，“我想好了！我不要你做我女朋友了！”

大白早就有了这样的心里准备，也坦然的点了点头，她想叫他进来坐会，不要一直站在雨里。

那人停了好一会又说“大白！嫁给我吧！”

大白心里咯噔。

店里的背景音乐正好播放到田馥甄的歌

“明明也也很爱我

没理由爱不到结果

只要你敢不懦弱

凭什么我们要错过”

2018年3月21日领证。4月30日举办婚礼。生活给我们出了难题，同时也伴随着幸福。与其说我们选择了哪种幸福，不如说我们选择了哪种我们愿意去承受的痛苦。

后来大白也回忆那天为什么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着，爱情不就这样吗，能够说的清楚的，那还是爱情吗。

大白略带俏皮的说，如果上天能够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肯定选一个本地的，条件好的，能够天天的陪着他的，对他百般呵护的。

那个机会你想什么时候碰到呢？

下一世吧。

你是不是从小有军人崇拜情节？

不是。只是我喜欢他，他刚好是个军人而已。

婚庆典礼上，甄连用洪亮的声音，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大白觉得这声音是那么的不刺耳。

甄连替大白小心的擦拭泪水，自己眼泪也在打转，他知道，这份爱在将来会有多么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