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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我喜欢过很多人，他们都是你的不同版本（十）
第十一章 寒 夜
新学期一开始，雪歌和牧风就为了实习的事情忙碌起来。一周后，牧风实习的单位已经确定好了在本市一家大型企业。而雪歌的手上也有两份offer——一个是本市一家私营小企业；另一家在北京也是私营企业，但是规模较大。雪歌想找牧风商量一下再做最后决定。她突然发现这一周两人各忙各的，已经有三天没见面了。她正要打电话给他，突然打进来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之后，一个熟悉的女声传过来：“雪歌，我是岚姨，现在在你们学校门口。我想见你一面，你方便吗？”——是牧风的妈妈。
“方便的。”雪歌忙应答道。
“好的。”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这事你先别跟牧风说。”
雪歌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岚姨单独找她是为了什么事？她不敢想。她只觉得蛰伏在心底深处的不安从沉睡中慢慢苏醒，开始蠢蠢欲动。好一会儿，手机那头一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她却像没有听到，仍然怔在那里。
雪歌慢慢走到学校门口。早春时节，法国梧桐树的枝丫上遍布着嫩绿的新芽。阳光还似一个羞羞答答的小姑娘，时不时地躲在云层后面。风吹过，还带着几分寒意。路上来往的行人不多，却没有牧风母亲的身影。
雪歌正在四处张望寻找，突然手机响了。牧风的母亲说：“我在马路对面的红色出租车里。”雪歌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一辆红色出租车。她快步走过去，牧风母亲已经打开车门请她上车。
“你喝咖啡吗？”雪歌母亲问道。
“喝的。”
“好。师傅，麻烦带我们去附近最好的咖啡厅。”
“好勒！”出租车司机的嗓音里透露着欢喜。他今天算是接到一个大单了——这位女客一看就是出手阔绰的金主。
牧风的母亲和雪歌坐在咖啡厅里。下午时分，这家店里还算“热闹”——这热闹指人数多。事实上，人们都刻意压低了嗓音轻声交谈，再加上轻柔悦耳的音乐声，这轻微的说话声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不过，牧风的母亲还是开了一间包厢。
牧风的母亲点了一杯白咖啡。雪歌点了一杯美式拿铁。牧风的母亲微笑着问她：“雪歌，听说你们现在在准备实习了，找到合适的单位了吗？”
“目前有一些眉目了。”
“那挺好的。”
简短的交谈后，两人又开始了沉默。咖啡此时适时地端了上来。
牧风的母亲，低头轻轻地啜饮着咖啡。雪歌看着杯里心形的奶沫，一边漫无目的地搅动着，一边想着心事：岚姨专程来找她，绝对不只是为了关心他们实习的事情。可是，她迟迟不开口……看来这件事一定与她和牧风的交往有关。想到这里，雪歌的心直往下沉，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她手里的调羹也是一阵乱搅。等她察觉时，心形的奶沫已经被底下的咖啡冲散得支离破碎了。
牧风的母亲一眼瞥见雪歌杯里的咖啡，心里已经明白。这孩子也是冰雪聪明呀……她的确为此事而来，只是一直不忍心开口。“唉……”她不禁轻轻喟叹道。
雪歌为了掩饰流露出的烦躁，正喝着咖啡。忽然听到这一声叹息——该来的总会来——她心想，于是便停了下来，问道：“岚姨，您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雪歌……”牧风的母亲欲言又止。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接着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很喜欢你。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离开牧风。如果你愿意，可以当我的干女儿。”
尽管雪歌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准备，可是当她亲耳听到牧风的母亲说出来的时候，还是犹如晴天霹雳一样。长久以来，她心里一直隐忍着不安，如今竟噩梦成真了。雪歌的脸先是变得惨白，然后慢慢地转红，最后竟然异常的绯红。她从震惊和悲伤中恢复过来，慢慢地生出一种愤怒：为什么？不是说很喜欢我吗？
雪歌尽量压制了下心里澎湃的情绪，问道：“岚姨，我跟牧风是真心相爱的。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此时，雪歌的音调都不由自主地升高了。她心里执拗地想：我绝不会轻易放弃我的爱情的！
牧风的母亲看到雪歌眼里燃烧着火焰，她明白雪歌绝不像她表面看上去那样柔弱——雪歌的骨子里有一种倔强——如果这事处理不好，势必会影响她的大局。对于雪歌这样的人，只能以情以理服人。牧风的母亲决定对雪歌坦诚布公。
“雪歌，我们家的事，可能牧风已经跟你说过了，对吗？”牧风的母亲喝了一口咖啡，慢慢地开口说道。
雪歌点了点头。她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随即她便皱起了眉头：该死！这美式拿铁怎么这么苦！她以前怎么没发觉？
牧风的母亲继续说道：“可能在你心里面，对于我也有一些看法吧？”
雪歌一愣，她仔细想了想，然后真诚地回答：“岚姨，您大概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一开始我的确也是不太理解的。可是这些年我和牧风见识的人和事渐渐地多了，才明白这世上的事哪有非对即错那么简单？也有很多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
牧风的母亲点点头：“你说得很对。当年我刻意接近牧风的爸爸，一开始的确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为了我们家族企业。我们王氏集团当时有一个重大的投资项目迟迟没有审批下来。这个项目事关集团的生死。为此，我爸爸让我接近新上任主管此事的市委书纪。”
“知情的人多半以为我是没有廉耻的商业间谍。可是，他们有没有人真正深入地思考过：如果王氏集团破产了，它麾下的几万员工怎么办？”
说到动情处，牧风的母亲眼角隐隐闪现出泪光。她心里的苦有谁知道？当年，她也是经济学在读研究生呀！若不是她父亲苦苦相求、晓以大义，她怎么会甘心奉献自己呢？
雪歌试探着问道：“那您有把原因告诉牧风吗？”
牧风的母亲摇摇头，语调里带着一丝悲凉：“我没法跟他说。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我的想像。我原本打算对牧风的爸爸施加影响力，挽救回王氏集团就抽身的。可是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了预先的设想，一步错，步步错……”
雪歌心里恍然大悟。她第一次见到牧风母亲的时候，其实心里也觉得很蹊跷——像牧风母亲这样优雅的人怎么会顶着骂名当“小三”呢？只是，这与她和牧风有什么关系呢？
牧风的母亲慢慢地喝了一口咖啡，等她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雪歌，你知道我们王氏集团现在又面临危机么？因为我爸爸跟我丈夫的案件，王氏集团也受到牵连。这两年，我和我哥哥苦苦支撑着集团的运作，但还是挽回不了江河日下的局面。王氏集团需要新的血液、新的资本。”
雪歌瞬间明白过来。她只觉得血液全部冲上头顶，她愤怒地冲口而出：“你不会是想牺牲牧风的爱情吧？”
“企业联姻是很常见的事情，也是挽救王氏最好的方法。我哥哥没有子女。牧风是振兴王氏集团唯一的人选。这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
“可是，你问过牧风的意见了吗？你考虑过他的感受、我的感受吗？你这样做，他不会幸福的！”雪歌几近歇斯底里了。
牧风的母亲不语，慢慢地喝着咖啡。等到雪歌的情绪稍稍稳定，她才开口说道：“雪歌，你知道幸福是什么吗？幸福不仅仅是自己的小家庭快乐。它还包括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如果王氏集团衰落了，失去幸福的是几万个家庭。以这样的代价你们会觉得幸福吗？你自问有能力辅佐牧风振兴王氏集团吗？”
雪歌渐渐地冷静下来。
“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善变的东西。有多少人能坚守着初恋，最后一直白头偕老？牧风生来注定要在灯红酒绿、香车美女如云的圈子里周旋。没有人能保证他将来不会变心。我不能保证，他自己也无法保证。”
牧风母亲的话狠狠地击中了雪歌的要害，她只觉得心神动荡：她从没想过，如果有一天牧风背叛他们的爱情，她怎么办？看惯了网络上明星们的分分合合，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可是突然间，岚姨就把这种可能性摆在了她的眼前。如果没有好的结局，她宁愿从未开始。
牧风母亲看出雪歌内心在动摇，她趁势说道：“其实，牧风从小就和凯蒂青梅竹马。如果你不曾出现，他们在一起几乎是必然的结果。我知道你和牧风的感情是真挚的。可是婚姻和爱情是很不同的。你和牧风两人无论是家庭背景、社交圈子，乃至思想性情，都有很大的差异。无论怎样，一个人都不可能脱离他生长的土壤的。只有势均力敌的两人在一起才能有幸福。”
牧风母亲的话字字如针扎在雪歌的心上。可是，她却不得不承认牧风母亲的话很有道理。她感觉手里的咖啡杯渐渐地变凉。杯里残存的冷咖啡就像她心里冷掉的爱情。她想起那天她问牧风舞会的事，他是那么敷衍的一句话就带过了。不，她没有怀疑他的爱情，只是……她和他不在同一个数量级上。长期以来，都是牧风带着她成长，而她又要拿什么与他互相匹敌呢？
一阵久久的沉默过后，雪歌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需要好好想想。”
“岚姨，对不起，我要先走了。”话音刚落，雪歌已经起身，径直朝门口快步离去。身后传来牧风母亲的身音“我送你回去吧”。这句话和其他声音一样，仿佛是漂浮在空气里的尘烟，并没有落进她的耳中。
雪歌走在繁华的大街上。沿街的商铺灯火通明，犹如另一个璀璨的世界。然而，她身边的世界却是幽暗的。那温暖的灯光照得到她身上，却照不进她的心里。天空是无止境的黑暗。那深邃的黑夜里，群星无力地发出微弱的光芒。雪歌抬头仰望，却找不到北极星的方向。
一阵疾风袭来，雪歌打了个冷颤。夜，好凉……雪歌的心也是凉凉的。手机已经响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她却置若罔闻。
雪歌失魂落魄地“飘”回校园。牧风已经等在她的楼下。
“你去哪儿了？”牧风的语气里流露出抑制不住的焦虑。
雪歌看了他一眼，身子一侧准备上楼，却被牧风一把抓住了胳膊。
“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牧风感到一阵心惊——雪歌刚才看他的眼神冷漠如水。
雪歌扭头看到牧风焦灼的目光，心里被触动了一下。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淡淡地回答：“去闹市区逛了逛，没注意到有电话。我今天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哦，那好吧。你早点休息呀！”牧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把雪歌搂进怀里，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心。
直到雪歌上楼后，他才离开。雪歌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两行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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