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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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师父在很早以前就告诉过罗甜，她是一柄剑，一柄华清派最明亮最锋利的剑。因为她的武学天赋三百年来难得一遇。

但是过了很多年，罗甜已经十五岁了，师父在这句话里，加了“本该”两个字。

事情起因在一个夜晚。有华清派的仇人来暗杀师父，师父一时不防不是对手，被罗甜发现了，她几剑将仇人刺倒在地。

后来师父叫她把人杀了，但是罗甜违抗了师命，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不想杀人。她从小到大，连一只鸡都没敢杀过。

那件事情后，师父每每见到她，总不自觉摇头叹气。

罗甜从小在山里长大，很少出去外面的世界，更没有在年轻时候驰骋过江湖，她知道师父对她很失望，但是她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失望。

师父有一天对她说：“剑是杀人的剑，从来是无情剑。”

罗甜听不懂，但是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应该不是一个合格的剑客吧。

今天，是远游在外的大师兄回山的日子。

大师兄离开师门的时候，罗甜还不是华清派的弟子，而且一直没有回来过，所以罗甜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也没甚在意，她一个人跑到华清湖练剑。

每一剑下去，都激起一层浪花，水珠晶莹闪烁着，她却没被水珠湿到。

湖边的树木被剑气所伤，落下一阵树叶，被她卷到湖面，画成了“华清”两个字。

有鼓掌的声音传来，罗甜心中得意，转头去瞧，呀！原来是个陌生男子，而且是个，用师姐阿烟的话说，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

所以很不幸的，罗甜在那一眼里沦陷了，而且还一不小心陷进湖里去了。

被那人慌忙救上来的时候，她闻到了他身上清新的气味，还碰上了他有力的手臂。

那是一双剑眉星目的眼啊，就像阿烟在说才子佳人的故事里提到的一般。

以前她总觉得阿烟讲的故事在扯谎，那女子脑子坏了，才会一眼被男主的外表迷住。阿烟总是带着一脸神往，说她还小，没见过几个男人，不会懂的。

现在看来，她确实像是脑子坏了。

那个人就是大师兄。大师兄叫作苏南雨，二十出头。

大师兄来之后，华清派的所有女弟子都被惊动了，争相与他见面说话。大师兄，想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嫌烦不生气，一一和女弟子们打招呼。

罗甜就从没刻意做过这样的事情了，不是不想，是不敢。

她也想学着那些女弟子的样子去招惹苏南雨，但是一看到人站在那里，她腿都迈不动了，讲话都有些结巴。这让她怎么好意思随意出现在人面前呢？

罗甜终于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特大的烦恼。

不过好在，几天后，苏南雨自己找上门来了。

“你，你来做什么？”罗甜开始紧张，想入非非。

还是师父先从后面冒出来回答的：“小甜，你别紧张，我和大师兄有事要跟你说。”

“跟我去皇城吧，那里很美。”这是苏南雨和她说的上半句，下半句紧接着道出来：“你是华清派的剑，我们一起去杀一个人。”

这就是他来找罗甜的目的。虽然有些小小的失望，她还是很开心的。

离开的时候，所有女弟子都在羡慕地看着和大师兄站在一起的她。

那是雨天，大师兄撑着一把伞，为她遮雨，笑得很温柔。他道：“跟我走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雨水一滴滴落在伞上，敲击着罗甜的心，她想，此时大概是大师兄最美的时候了吧，和他的名字一样美。

贰

到了皇城，她才知道，原来大师兄是有官职的，别人都叫他太师，还说他是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太师，真是年轻有为。

她的大师兄，一直都是这么优秀。

苏南雨没有急着告诉她要杀的人是谁，只说华清派和她有仇，她为了自己的利益，用尽心机杀了上一任的华清派掌门。此仇非报不可。

接下来在皇城的日子，罗甜过的很舒服。苏南雨会在有空的时候，陪她一起逛街，他们买了皇城最好吃的糕点，还在勾栏听了很多场戏。

这一天，苏南雨又来带她去逛街了。他说，要带她去买衣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她的样貌本来就不差，只是不注重穿着打扮，行动举止都像个男子似的。

苏南雨的眼光很好，为她量身定制了一套天蓝色的裙衫，裙衫上点缀着珠玉饰，璀璨夺目。

他们是来取衣的。罗甜穿上后，整个人焕然一新，确实有点惊世美人的样子了，走在街上，不时引得路人回头多看两眼。

“大师兄，你觉得我穿起来怎么样？”罗甜问，那娇羞的模样，大概就是所谓少女情窦初开了吧，只是她不清楚，苏南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皇城第二。”苏南雨答道，似乎在回想那个“第一”的相貌。

“第一是谁？”

苏南雨用扇子轻点她的脑瓜，笑道：“你的风姿多少人望尘莫及，何必再与人比这些。而且这个第一，不是普通人。”顿了一下，他的脸色变得神秘，“皇城第一，非丽妃莫属。”

叁

丽妃，当今天子最宠爱的皇妃，据传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她的美，想必无人能及。罗甜心里想着。

回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天快要暗下来。罗甜有些心悸，看着与她同坐一个轿子的苏南雨道：“都怪我贪玩，现在回去是不是太晚了点？”

苏南雨安慰她：“没关系的，以后有机会，我还可以陪你玩到很晚。”

突然，他们两人同时感受到了杀气。几柄剑从四面穿过木板，直逼两人而来。有一群黑衣剑客想要他们的命，动手狠厉。

被剑气压迫得快要喘不过气，罗甜首先反应过来，抽出华清剑，将所有的剑都一一扫除折断。

但是苏南雨不备，还是被一只剑伤到了手臂。

“你没事吧？”她的声音充满担忧焦急。

“没事，小心！”苏南雨将罗甜一把推开，肩膀又中了一剑。

罗甜自责无比，勉强忍住伤心，转身一剑将袭击的那人刺倒。

“你们是谁？”她大喊。

“你们是华清派的人，我们是来寻仇的。还记得当年被你击败的人吗，他也是我们之间的一员。”一名男子哑声回答。

“我击败了他，还能再击败你们！”

“想的美！你不是我们的对手，因为我们已经抓住了你的弱点，你不过是个优柔寡断的剑客！”

看着快要倒下的苏南雨，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不，她不能让大师兄倒在这里，她要保护他！

“你说错了，别想来挑战我的底线，今日，就是你们命归西天之时！”

话落，华清剑杀气更盛，一阵血花飙落到轿子上，那名男子没了气息。

其余人为之停顿片刻，似乎被吓到了，很快，又继续合起来攻击罗甜。

“大师兄，快走！”她略微分心，被刺伤，血流汩汩。

“不，我与你共存亡！”苏南雨道，他的手已经在颤抖，但还是举起剑，攻入剑阵中。

“好，那我们就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罗甜大吼，所有的血性都被激起，剑式招招夺命。

苦战半个时辰后，罗甜他们赢了，所有的黑衣人都死了，大部分都是罗甜杀的。

血水从她的衣角滑下，她苦笑：“大师兄，我杀人了。”

“我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否则就是我们被杀了。”

“你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当然。在江湖中，以后我们都会遇到的。”

“那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罗甜道。

似乎没有预料到这句话，苏南雨没有吭声，表情有些莫测。

“首先你得保护好自己。”最后他道。

那天后，罗甜很少和苏南雨一起出去玩了，刚开始是在养伤，后来伤好了也是这样，她时常一个人在练剑。

虽然师父说她是三百年难遇的奇才，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不希望下次遇到那种危险的情况，还是那么被动。

而且，她是来杀人的，杀一个很不简单的人，事情不会那么轻松。她从来没有忘记这点。

苏南雨时常来看她练剑，表情不知喜忧。

肆

又过了一个月，苏南雨终于告诉了她要杀的人是谁。

丽妃，就是他们的目标。

现在时机来了。因为皇上宠爱，丽妃偶尔能够出宫，几天后，丽妃将到太师府赴宴，这是最好的机会。

罗甜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不管这个人是位高权重，还是容颜倾倒天下。

苏府，杏花林。丽妃正与苏南雨把酒言欢。她确实很美，红色的衣服穿在身上，端庄典雅，艳丽将杏花都比了下去。

丽妃和苏南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气氛很融洽，罗甜心中不是滋味。

“丽妃娘娘，我府中新来了一位舞娘，擅长剑舞，不知您是否愿意赏脸？”苏南雨道。

“哦？很久没看过剑舞了，叫她出来吧。”丽妃饶有兴趣。

可不知怎地，苏南雨的脸色不太好。

罗甜没想太多，到她出场了。

刚开始，她只是真的在舞剑，化用了自己学过的华清剑法，跟着丝竹管弦的调子，轻舞回旋。

调子逐渐加快，她的动作也变得凌厉，剑风带起一阵飘飞的杏花，粉色花瓣环绕在她周围，乱迷人眼。

宴中酒香弥漫，众人一边饮酒，一边看痴。

一舞倾人城，再舞倾人国。

忽然，剑势加快，她的惊鸿一剑，直直向丽妃刺去，气势凛然。

但是剑还未刺到丽妃，就被别人的一剑挡去了。是苏南雨！

他执着一把剑，与罗甜共舞。

“大师兄！”罗甜惊叹道。

两人离近的时候，苏南雨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我不想她死。”

“她是华清派的仇人。”罗甜盯着他，声音低落。

“除非你杀了我，方可动她。”苏南雨很决绝。

一滴泪水从罗甜的脸上滑落，她明白了什么。丽妃是他眼中皇城第一的美人，而她，永远只能居第二。

“好，那我就成全你！”话中已带了哭腔。

后来人得知，是日宴上，苏南雨被府上来路不明的舞娘刺伤，丽妃震怒，将舞娘驱逐出府。

没人知道舞娘去了哪里。

伍

天高地阔，在远离皇城的地方，一个说书先生正在说故事，是关于在苏府上给世人留下惊鸿一瞥的舞娘的传奇事迹。

“据传，舞娘本是华清派一名美貌弟子，因为嫉妒丽妃比她要美，所以潜入太师府中行刺，幸亏被苏太师及时察觉，可惜终究还是让人逃了……”

一名游侠装扮的年轻男子怒喝：“放屁！”

众人被惊动，说书先生停下来，不满道：“那你倒是来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

“好，我说就我说。”男子走过去，一拍惊堂木。

他道：“那日我就在场中，舞娘的美惊绝天下，哪是丽妃能比，她来刺杀丽妃，完全是因为情杀。”

“情杀？这是什么烂俗情节？”

“你怎么会在场中，你一定在说谎。”

……

众人不信。

“苏太师大家知道吧？翩翩君子风度，绝世无双。”

“没错，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

“那就对了！舞娘爱上了他，后来发现他爱的原来是丽妃，心中气恼，所以……”

年轻男子越说越起劲，连说书先生都被故事迷住了。

“后来，苏南雨哪里是舞娘的对手呢？舞娘不忍杀了他，就让人以为只是误伤了他。那次宴会后，舞娘心灰意冷，从此消失在江湖人的视线中。”

“好，说的好！”大家给他鼓掌。

“再说一个故事呗！”

“没了，下次有缘再说！”男子道。

他转身，得意地一撩头发，原来是个清秀的美少年。

正是罗甜。

师父果然还是说对了，她不是一柄好剑。剑应是无情剑，可她偏偏放不下情。

那便算了，她不愿再做华清派的剑，她要将剑，握在自己手中，哪怕是一柄多情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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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沐沐作者 ：青山假客，希望能讲出心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