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林明珊,是这段时光的缔结者。她说,“活了这么一遭,总该给世间留下些什么。”于是,她勉力希冀,这世间能有人记得林芊,记得她存在过的点滴痕迹,哪怕只是脑海中偶然掠过的一道飘忽不定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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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复制着往常一沓一沓的深夜,一股泔水似的酸涩味,悄然袭上了我的鼻尖,迎着冬日暗凉的袅袅空气,一溜烟便钻进了我的鼻翼中,轻轻摩挲着鼻孔中纵横交错的绒毛,倏地,一种逼近窒息的感觉,辗转徘徊在我的每一个脑回路中。
迷迷蒙蒙中,意识慷慨地为我打开了一道小窗口,恍惚之间,我才察觉刚刚那只是一个梦,一个属于我、只属于我的噩梦。
在魂牵梦萦的睡梦中,陡立着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她似乎在召唤我:“起床啰!起床唠!珊…”她的召唤,往往习惯了在最后一个字的称谓中,把声调降至冰点,而后婉转绵长。
慢慢地,这曲如水玄音渐渐空灵起来,以若隐若现的缤纷色彩,盘旋回荡在幽深狭窄的长廊中,“珊古,珊古……” 曲调宛若一个硕大的气球,从最初的盈盈饱满之态,渐渐愈变愈小,最终悻悻然蔫成一坨丧失了灵魂的塑料薄膜。
从梦中惊醒时,我的内心世界,转而变成了一锅色彩斑斓的大杂烩,五味杂陈,恍如隔世,“是梦?又是…梦…”
冷不防,我的身躯仿佛快要被一股强大而迅捷的吸力,给吸干了。我瞬间变成了一块干瘪瘪的木头,被砍柴者随意丢弃在了一个犄角旮旯处,无法动弹,更无力改变什么。
遗憾的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梦少了,记忆也淡了。那些往日清晰可见的岁月,沉淀成了时光机表面的青苔,萤碧的青苔越积越厚,时光机的金属光芒却越发暗淡了。
说来也是可笑,我真是又怕,又渴望这么一个梦。
这股泔水的酸涩滋味扑面而来,我猛然从床上惊醒过来。我侧了侧身,轻轻抚摸着枕头蕾丝边角的位置,一种湿漉漉的感觉在我的手心处肆虐,我的指尖轻盈环绕了枕头一圈,它依旧反馈给我一种湿答答的感觉。
这种感觉,我再熟悉不过。这股酸涩味不知从何时起,便对我死缠烂打起来。
它从我的口中漫溢、喷涌而出,又经由我矮平的鼻尖,渗透回我的身体里。它告诉我的大脑神经,它应该发射出一种氤氲作呕的信号。每每如此,我便知道,它又来了。是日夜晚,又将是一个不眠夜。
它的到来,如同长年居住在我身体里的那个女人一样,无声无息,如影随形。
我打开了寄居在天花板上的日照灯,赤裸裸地看着淡蓝色床单上那一滩湿漉漉的液体。我从床头柜上摆放着的鹅黄底色上盛放着小雏菊的方盒中,缓缓拉扯出一张白色小抽纸,反复擦拭着床单上的细菌液体。
我用力汲取着纸巾收纳万物的力量,只是,无论我从哪个方向不断地尝试,还是加大手心的力度,也始终无法改变什么。它的存在,如同任何事物只要一发生,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一样。而这些令我憎恨的液体,也只会加深床单颜色的饱和度,它像万能胶一样,死死地粘在了床单上,与之共生,誓死不休。它的脾性,倔强地跟我身体里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我无奈,却又不自觉地如往常一样,脸凑到它身边,试图悄无声息地捕获它。我使劲地吸了吸气,让这股泔水味渗透进我的每一根神经,动作接连重复四六次,大脑才勉强发出“妥协”的指令。
我挺了挺腰杆,背倚靠着雪白色的花梨木床头,望着眼前淡蓝色的窗帘,陷入了呆滞。我的内心,此时正如万马奔腾一般,喧闹不已,热烈又毒辣。
我在想,我要不要忍一忍,熬过这一夜,明天一早再清洗这四件套,毕竟,现在就把它索然丢进洗衣机的话,后半夜我将无法入眠。
我左思右想,硬着头皮把头部使劲往后倾倒,不料,未曾注意倾倒的角度,以及给头部顶端留出恰当的距离,“砰”的一声,就让头顶与床头撞了一个满怀。
我辗转反侧,仔细计算着枕头应摆放的角度和位置,企图将这股喧宾夺主的气味掩盖掉。
奈何,无论我是把枕头的正反两面相互调换,还是把枕头在床头位置的比例调整为三七开、四六开亦或是五五开,始终无法摆脱这股挥之不去的浓浓的酸涩味,进而,它又趁势融入了我的味觉中,与我咽喉处的酸涩味合二为一。
此刻,我才开始意识到,又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在搞鬼。她已经盘踞着我的身体,二十余年。可她仍不知满足,妄图用尽一切办法,让我不得安生。我知道,她就是想独自霸占我的身体,这个恶毒的女人!从一开始,她就打着这么一个叮咚算盘。她没办法直接逼我离去,所以她使尽一切卑劣的手段,对付我,让我被迫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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