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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呆解散了自己的摇滚乐队,虽然身怀音乐绝技,但不景气的市场还是让他们囊中羞涩,温饱已成为头等大事,莫谈理想。幸好还有一辆当年冲动消费的二手小轿车,开着网约车,算是解决了起码的吃饭问题。
阿呆最近拉了个好活,一对中年富商夫妇要去国外住些日子,富商有个十六岁的男孩,叫平克。阿呆的主要任务就是每天接送平克去小提琴培训班学习,一天二百块,准时送达。夏日炎炎,酷暑难当,阿呆也懒得再接其他活了,每天接送平克。
起初几天一切正常,平克会时不时拿瓶高级饮料给阿呆,渐渐的阿呆和平克熟络了。
“哥,咱能商量件事吗?”平克满眼期待地望着阿呆。
“你是我的金主,你说。”阿呆淡淡地说。
“其实也没什么,你能送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吗?”平克说着又嬉皮笑脸地递过去一包好烟。
“我的任务是接送你,你说去哪就去哪,不过你爸妈问起来我可不负责。”阿呆说着接过了烟。这种有钱的零星施舍不要白不要,阿呆安慰着自己。
“好嘞!就知道咱哥爽快。”平克笑得合不拢嘴。
阿呆按照平克的路线驶向了一处破旧的厂房。
“阿呆哥,辛苦一下,车里等我哦。”平克说着下车欢呼雀跃而去。
不一会,厂房里传出了电吉他和架子鼓声。
阿呆来了精神,走向厂房门口向里张望着。破旧的厂房里有五六个和平克差不多大的孩子,像是一个乐队,一本正经的排练着。
平克笨拙的吉他引来了队友的不满,一位短发大眼睛姑娘扔下麦克对平克怒吼,“平克,你干嘛呢,这都多长时间了,你到底有没有再练,简单的几个和弦都跟不上。”女孩的大眼睛怒气冲冲,一点都不温柔但绝对很漂亮。
“离白姐,再给我点时间,我的情况你知道,好不容易我爸妈不在才能弹弹琴。”平克一边道歉一边害怕得像个受批评的小学生。
“我告诉你,再这样你就该干嘛干嘛去,我们可没时间等你。”离白仍然很生气,但眼里却又充满了怜悯。
“消消气,好姐姐,喝点饮料,我一定努力,看在我出钱租了这件厂房的面子上。”平克看着离白有点缓和,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姿态。
“别笑,还有你们,都给我精神着点,不想玩就早点滚蛋。”离白愤愤地说道。
噗嗤!门外的阿呆不禁笑出来了。
“谁啊,谁在门外?”离白说着便一把拉开了吱吱呀呀的旧门。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阿呆虽然年长很多但还是被离白的气场震慑到了。
“哟!好姐姐,可别发火了,这位小哥是接我的司机,冲了你的龙王庙了。抱歉抱歉。”平克快步走来拉住阿呆,生怕他们起了冲突。
“你躲在门口做什么?”离白锁着眉头,阿呆这才看清离白的面容。精致的五官,虽然在生气但是也难掩嘴角的酒窝,水灵的大眼睛,浓烈的红唇像是时刻要宣誓主权。紧身皮衣牛仔裤,一双马丁靴,干练飒爽。
“哦,没什么,就看看,另外你的指甲要剪剪了,老是打品。”阿呆躲闪着离白的大眼睛,有点局促。
离白没有立马反驳,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淡淡地说,“你也懂行?”
“嗯,以前玩过,不打扰你们了。”阿呆说着就要离开。
“既然玩过就进来玩玩,总不至于比平克还low吧。”离白噘着嘴。
“阿呆哥,进来进来,大家都是朋友。”平克不由分说拉着阿呆尽量厂房。
阿呆拿起平克的吉他,“这琴不错啊,小五万呢吧。”
“琴是不错,可就平克那个水平,在地铁过道演都没人听,再别说上台了。”离白不屑地说。
阿呆有点忍不住了,想想以前为了房租他一边在地铁过道弹唱,一边躲着城管,真叫一个潦倒不堪。谁说地铁过道的歌手就不是歌手,阿呆想着今天必须要露两手,说着就拿起琴来了一段solo。
阿呆这一秀让离白乐队的几个乐手都惊掉了下巴,大家都默不作声,痴痴地看着阿呆。
“好了,你们继续,打扰了。”阿呆说着就走出了大门。
接下来的几天,平克有事没事就缠着阿呆给他交琴,阿呆偶尔会指导一下乐队的排练,只是离白看见阿呆的眼神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他们也会在闲暇时一起吃饭,一起聊聊音乐、电影、艺术等等有共同语言的话题。但从来没有过多聊起生活,他们能从简单的言语中感受到对方的不如意,感受到对方都不愿提及的过往。
离白说等她在都市闯累了就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做点小生意,不求富贵,温饱无忧。阿呆说自己的故乡就很安静。一些情愫随着互相欣赏在悄然上升,灵魂的共鸣和精神的相通让表达成为了多余,他们心里都已明白那颗爱情的种子正在发芽。
这样悠闲的时光在一个月后突然宣告了结束,因为平克的父母回来了。
平克没有去小提琴班的事被发现后换来了父母一顿心撕力竭地教训,紧接着是解雇了阿呆。临走前,平克生怕自己的父母会毁了那把吉他,便千叮万嘱地把吉他交给阿呆保管。
没有了固定的活计阿呆又开始接单了。一天晚上,阿呆突然接到了离白的电话,离白让阿呆把平克的吉他送到一个酒吧,说是平克和他说好的。阿呆把吉他送给离白的时候离白显然有点醉意,一脸的疲惫,平时闪亮的大眼睛因为哭过而红肿。
“阿呆,谢谢你跑一趟,我会保管好吉他的。”离白的眼睛里分明有泪光闪动。
“没事,平克呢?”阿呆问道。
“奥,他有事,托我的。好了,我先进去了。”离白拿琴消失在酒吧。
阿呆的生活就这样又平静成了一潭死水。又是一个无聊的午后,阿呆漫无目的在河边的栈道浪荡着,平克突然打来电话,说是他父母去外地出差,让他赶紧把吉他送过去过过瘾。
这下阿呆可慌了,吉他明明已经给了离白!可平克说自从他父母回来后就没有联系过离白,而且乐队的几个小伙伴都不知道离白去了哪!
阿呆感觉事情闹大了,那是一把对他而言价格不菲的吉他,以他现在的经济能力如何能赔得起。阿呆和平克见面后便去了离白平时驻场过的酒吧和喜欢去的地方找她,可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谁也没有见过离白。他们俩垂头丧气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平克一肚子委屈,阿呆内疚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边安慰平克一边道歉。
不知不觉两人走进了地铁通道,一位和阿呆差不多大的歌手抱着吉他在弹唱,旁边的琴箱上贴着一张白纸,赫然写着——低价出售!
“看!那是莫华,离白的弟弟,我见过他,那是我的琴。”平克惊呼道。
阿呆冲上去麻利地控制住歌手,平克不由分说一脚踢飞了琴箱,大声质问着,“这琴哪里来的?你敢偷我的琴卖我的琴?”
莫华被他们突然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瘦弱的身体靠在墙上,可怜巴巴地祈求着阿呆先放手。平克怒火中烧,说着就要动手,阿呆怕事情闹大,制止了平克。
“我们不动手,但你要把这件事说清楚!平克,先把琴收好了。”
“说什么说,先报警。”平克拿起吉他就要报警。
“求求你们了,先听我说完!”莫华哭着跪了下来。
阿呆和平克见他如此可怜的境地决定先听他说完。
莫华和离白从小喜欢音乐,后来上了同一所大学,无奈家庭条件艰苦,离白为了让弟弟有更好的发展,便偷偷放弃了学业,一边打工供弟弟上学,一边做个半职业的歌手。可是莫华的身体并不好,经常生病住院,这对于原本艰辛的姐弟俩无疑是雪上加霜。莫华因为身体原因有好多学分没有完成,无法按时毕业,可他又不想再让姐姐继续这样辛苦的供他上学,便听信了假消息借了三万元网贷办了假学历。
莫华还不上网贷,看着日益增加的利息不得不把真相告诉离白。离白本身的收入有限,一时无法凑这么多钱,便问驻唱酒吧老板借了一笔钱先还了网贷。可酒吧老板必须要离白有抵押的东西,离白走投无路便骗来了平克的吉他。酒吧老板见离白短时间内无法偿还债务,变打起了吉他的主意,准备将吉他转卖,离白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就让弟弟莫华偷偷拿走了吉他无论如何也要还给平克。
吉他是拿出来了,可是莫华再也没见过离白,酒吧老板更是态度强硬,屡屡威胁莫华见不到钱就不告诉他离白的消息。
“事情就是这样。这都已经三天了,我慌了神,为了救姐姐只能把吉他卖了。我去过几个琴行卖吉他,可好多人看我的样子不像是能买起这种吉他的人,说来路不正,不敢收,只能来这地铁通道碰碰运气了。我知道这样很无耻,可是我真的想不出其他的办法。”莫华说着又哭作一团。
平克虽然家庭优越但绝不是冷漠无情的人,听着这样的遭遇也红了眼睛,“我爸妈还给我留了点钱,我们这就去酒吧救离白。”
阿呆一把拉住平克,“你傻啊,谁知道离白现在情况怎么样,再说了是不是写了借条,有没有人证,这些我们都不知道,把钱给了人家还是不告诉我们怎么办?”
“啊?这我还没想到。那你说怎么办。”平克又没了主意。
“报警!我们准备好钱,和警察一起上门去!”阿呆说道。
莫华哭得更厉害了,噗通跪下来,“谢谢你们,谢谢,只要你们能救出姐姐,我当牛做马报答你们。”
“好了好了,先去救你姐。”阿呆搀扶起莫华,三人向派出所走去。
正如阿呆预料的那样,酒吧老板被公安带走了,平克替离白还了钱。他们在派出所等了整整一夜,终于见到了离白。
离白的短发像是一团稻草,眼睛肿得像番茄,六神无主,两眼无神,感觉瞬间老了好多。警官让阿呆他们先带着离白回家休息。
平克见他们也没个妥善的去处,便带着几人回了自己家。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虽然大家都有很多问题,但是谁也没有说话。
阿呆觉得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终于先开口了,“离白,莫华给我们大概了讲了一下事情经过。你说说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离白像是再也哭不出眼泪了,面无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我做了错事,你们惩罚我吧。”
平克也不再沉默,“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这样很吓人的。”
在离白断断续续地描述中,阿呆理清了事情的原委。
离白迫于酒吧老板的压力,想问平克借吉他抵押,于是找到了阿呆,阿呆也是一时脑热没问清楚就把吉他借给了离白。离白把吉他偷送出来后彻底惹怒了酒吧老板,她被控制在地下室的仓库里,并被威胁签一份打工合同,说是合同其实和卖身契差不多。
离白死扛了几天,等她快要绝望的时候阿呆他们终于出现了。
莫华哭丧着说,“这事都怪我,要不是我不争气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姐姐受了罪,我们还欺骗了你们,我不是人。”
离白抱着莫华哭作一团。
“好了好了,既然出来了就没事了。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平克说道。
“不,不能以后再说。离白和莫华的事必须要有个了断。吉他拿回来了,可是钱是你给的,这不是一笔小钱。平克,你必须要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你父母,别怕挨骂,一定要诚实告诉他们。”阿呆态度很坚决。
“告诉他们无非是一顿臭骂。”平克倒是有点无所谓。
“阿呆说得对,平克,我和莫华对不起你,你要告诉你的父母,纸里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他们发现了会更麻烦。我和莫华也应该承担所有的责任和后果。”离白终于有了点精神,但始终不敢面对阿呆的眼神。
“那好吧。不过阿呆哥,你能不能陪着我,我还是有点怕。”平克说道。
“不,我和莫华陪着你,是我们犯了错连累到了你,我们必须要面对解决。”离白坚定地说。
没过几天,阿呆又接到了平克的电话,“阿呆哥,事情解决了。你知道吗?出乎意料,我爸妈知道了所有的事,但并没有过分的说我,他们终于支持我正大光明的玩乐队了。哈哈哈。”平克高兴地说道。
“嗯,那就好啊。离白和莫华呢?”阿呆问道。
“他们给我写了欠条,我让他们分期付款不要利息,哈哈。我爸妈听说了他们的事也很动容,爸爸还给莫华教了学费,让他坚持把大学读完。”
“那离白呢?”
“离白姐走的时候没有多说什么,一直在道歉,也没有说去哪,我这几天也联系不到她。不过莫华说她去打工赚钱了,不让告诉我们她的地址。”
听到这些,阿呆莫名地感到一股刺痛的悲伤。为了梦想而努力,为了梦想而头破血流,有多少人为了自己的热爱去选择并不如意的生活方式,在这样的生活方式里,渐渐和本真的自我走远,失望、无助、无奈、痛苦等等各种和幸福美好的无关的事充斥着生活的每一天,这样的热爱究竟值不值得再去坚持?这样的年华易老后是不是可以给自己一个满意的交代?
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离白,离白屏蔽了所有的联系方式。那个玩起音乐魅力无限的女孩离白,究竟去了哪里?她会不会为了生活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摇滚梦?会不会在简单粗暴的生活里过着普通不过的生活?她,还好吗?
阿呆思绪万千,不知不觉来到地铁通道,一位流浪歌手在高唱着汪峰的《春天里》,“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春天,那时的我还没剪去长发······”
就在那一年大雪纷飞的时节,阿呆回到了高原,这是生他养他的故乡。他把自己的老屋改造成了一家民宿,老屋不远处的山谷门口立着一块提示牌,写着——熊出没。阿呆虽在高原生活,但从来没有见过熊,他觉得很有意思,就给自己的民宿也了同样的名字——熊出没。平克时不时会给他发点乐队演出的视频,莫华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清了平克的债,听说离白去了南方,消息很少。
夏秋两季的时候游客很多,生意火爆。阿呆也会在院子里和游客弹吉他唱歌。在别人眼中他平静如一位隐士高人,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关于生活和理想的那一团火从来没有熄灭。
一来二去,游客们把阿呆的视频发布到了网络,他的嗓音、气质、生活状态很快吸引了一大批关注。阿呆也来了浓厚的兴趣,自己会写在网络上唱歌发作品,没有乐队,只有一把吉他,但却感受到了城市里从未有过的力量和温暖。那些旋律是随着自然生活自由涌动着的,那些歌词是他给生活的答案,是他对自己的交代,只是在歌唱的时候,他总会想起离白的样子,想起那段短暂的时光。
这样的生活波澜不惊但总是会在平稳中得到来自于自己的慰藉,享受着日出日落带来的变化,四季更替,来去自如,没有惊喜带来的愉悦,也没有负担带来的伤痛。
一晃又是两个夏天,雨后的高原格外清幽深远,这天阿呆去山谷里采了蘑菇,背着满满的收获而来,雨水打湿了衣服,他借着温暖的夕阳在熊出没的提示牌前坐着休息,享受着高原独有的空旷惬意。
滴滴滴!一辆越野车停了下来摇下了车窗,“阿呆老板,这里真的有熊出没吗?”离白甜甜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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