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北京的夜,寒冷凄清,就像翟沐的心从小酒吧蔓延到老小区一路的凄切。一身灰色的运动服,不合时宜的绿色帆布鞋,配合着踉跄的步伐,是这个消瘦的如同小区新安的电子门一样的青年,今夜对自己生日的回赠。
“这么晚才回来啊,快点回家吧!这是何苦呢?”门卫大爷,一口北京味,从门卫室里探出头来,说了一句。翟沐呵呵地笑了:“家!我没有家,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也不是我的家”,门卫大爷摇摇头,“穷小子是喝懵了,唉!”。翟沐踉跄的向前走着,小区的灯光很亮,照的翟沐手里握着的空酒瓶闪着银光,这是翟沐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像男人一样走进酒吧,找了一个三陪女陪他喝了一箱子酒,整整花了他三个月的工资。翟沐之前也去过酒吧,但什么也没有干,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听歌,偶尔几个女子过来搭讪,他都会像老夫子一样教导人家,为什么要干这个行业,不要把自己的尊严都弄没了,诸如此类的话,而今晚在酒吧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不住的喝酒。
翟沐,所住单元门口,栖息着几只狗,也不是什么好狗, 就是两只矮小的哈巴狗和一只斑点狗,但它们的主人显然对他们很好,从它们那银色的饭盆里就能看出来,面包,火腿塞了满满一下,走到门口,翟沐突然晕倒在那装满食物的银盆旁边,三只狗围过来,吸吸舔舔。可能这三只狗还是有良心的,翟沐刚来的时候,这三只狗像对待敌人一样,每天都朝着他狂吠,弄得翟沐都有了心理障碍,每次走到单元门口都心惊胆战。甚至幻想着用木棍把这三只狗打死,如果主人来找,就说:“你家狗先咬我的,打死活该,你还来找我茬, 我没跟你要精神损失费,就够意思了。”可现在这三只狗,正温柔地把他舔醒。唰地一声,邻家的窗户打开了,狗的主人像门卫大爷一样探出圆圆的大脑袋,只是脑袋上多了一丛杂草。吼道:“他妈的,醉鬼,滚开!干啥呢,跟我家宝贝抢吃的,要不要脸了。”翟沐被吼声震醒,挣扎地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土灰,对于那探出的大脑袋连看都没看,径直地朝着楼梯走去。摇摇晃晃像是走在了坏了的电梯上,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尽头。
确实卑微的翟沐就住在尽头,这个80年代的老楼顶楼上的阁楼里,这个阁楼不像韩剧《阁楼男女》中的阁楼那般美好,只有不到6平,半扇窗户还被外面的绿植遮盖, 不开灯就是漆黑一片,开了灯又过于明亮。疲敝的翟沐终于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这间小屋,直接趴在了木板床上,喘息着。过了几分钟,又从衣兜里艰难地拿出手机,屏幕刺眼的光芒彷佛让翟沐清醒,手指不停地翻动着屏幕, 又不断地叹息,是啊,来北京三年了,没交一个朋友,过生日了连一个祝福也没有。咦!有一条语音是父亲的,翟沐急忙点开语音,那声音天真无邪,原来是他那6岁的小侄女给他发的语音,内容自然不是祝他生日快乐之类的话,而是侄女哼唱的一段歌词“百善孝为先,父母是养育我们的恩人,要知恩报恩!”,翟沐笑了笑,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他心里清楚这是他父亲让侄女唱的,要知恩报恩,翟沐不明白他怎么就忘恩负义了,多少个清晨他想起父母,因为自己的无能,因为自己不能让父母过上更好的生活,而痛哭流涕,他像守财奴一样守着银行卡里的几万块钱,只希望以后靠自己的努力,不靠父母,买车买房。但没人理解他内心的想法,都觉得他吝啬,抠门。而家里的情况是和父亲一起创业的哥哥嫂子已经有了150多平的大房子,几十万的存款。翟沐望着屋顶刺眼的灯光思索,似乎明白了什么。今年过年回家时,他跟嫂子说了自己已经有了10万块钱的存款,因为家里正为他张罗结婚的事,父亲喝醉酒后答应翟沐能给他凑20多万块钱,能在个二线城市交个首付结婚,但前提是他得离开北京。父亲说的是醉话,也是真话。但外人不知道的是家里的一切钱都掌握在翟沐哥哥嫂嫂手里,在酒桌上嫂子不断的开玩笑让翟沐给她买个新手机,尽管嫂子根本不缺买手机的钱,翟沐知道嫂子在试探他,嫂子认为将来我要给你那么多钱结婚,你手里现在有十万块是不是该表示表示,翟沐知道这一切,他很心寒。就连他最敬爱的父亲,也跟他说起,老了要到他那养老,以前跟他关系最好,现在竟然一直是跟关系不太好的兄长一起合作生活而不是他,更是说你以后只能靠自己,我也不懂你们上过大学的人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而翟沐的大学只是一个普通的二本最垃圾的专业。翟沐被家人的现实所打败,这一切让翟沐无法接受,他的家人不懂他,他的家人不知道他从来没想过要靠家里,尽管自己过得还不如一只狗。翟沐想着想着,眼泪不自主地流了出来,还有一个真相他隐藏着,他根本拿不出10万块钱,除非把积攒了三年多的公积金取出来,拼在一起……整个夜伴着酒味都是无奈的,但翟沐知道自己要努力,要努力,要抛弃不切实际的理想,要面对现实。而现实就是翟沐是一个落魄的文学爱好者,坚持他所谓的文学理想,蜷缩在一个小小的杂志社苟活着,这一切都是那么矛盾,又那么无可奈何,就像翟沐所经历的生活一样。
第二天翟沐早早地便被叫起床了,他那疯狂的邻居,早晨五点钟便哐哐敲着他的房门,高声的喊着交电费了,交电费,这些他妈年轻人,一点责任都没有,上次的电费都是我交的,翟沐对于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了,打开屋门,从兜里拿出五十块钱便塞到邻居手上,自顾自的叠着被褥,摆放着桌子上脏乱的洗漱用品。邻居不在叫喊了,上次的电费确实是他交的,因为过年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回家,陪着他的情妇在这过活,所有的电也都是他一个人耗费的。翟沐深知这一切却也无意反驳,在他眼里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
凌晨,8点半,翟沐的闹钟又准时的响起来了,哼唱着刘德华的《今天》,“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也把整个小屋的气氛带了起来。伴着这熟悉了三年的旋律,翟沐慌忙地走进厕所刷刷牙,洗洗脸。又急急忙忙地回屋穿好衣服,便去上班了。翟沐的公司离老小区并不远,坐上公交五站地便到了。到公司楼下,翟沐首先要完成一件神圣的仪式,那就是吃早饭,尽管再过2个多小时就该吃午饭了,但在翟沐心里,规律就是规律,有规律就一定要遵守。而祭奠这个神圣仪式的祭品,也只是一杯豆浆和一个卷饼。
“hi,斌哥早啊!你也才吃饭啊!”翟沐少有的,主动和一个朝他这边走过来的男性打招呼。
“嗯嗯,你快点吧,一会儿迟到了,我是打完卡才下来买的”
“哦,好的!我也买完了,我先上去了哈!”
翟沐主动打招呼的是他在公司唯一的一个男性好友郑斌,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惨一点的是郑斌是单亲家庭,家里只有一个60多岁的老父亲。翟沐快步的走到电梯口,瘦小的身体挤在人群中,还是不时的回头看看那远处正在买饭的郑斌的背影,因为郑斌总是那么一身灰色的衬衫,麻绒裤,胶底鞋,让人印象深刻,翟沐望着郑斌发起呆来。其实郑斌要比翟沐现状好的很多,早已结婚了,还在燕郊买的房子,房子买时房价便宜却也花了七八十万,有一半钱都是他的老父亲东拼西凑来的,所以郑斌结婚后便陷入了无尽的还贷循环中,郑斌借过穷困的翟沐两千块钱,翟沐很诧异,他这么穷的人也会有人向他借钱,也许这也是他能跟郑斌成为好朋友的一个原因。不过这钱很快便还上了。郑斌总是抱怨当编辑的工资太低了,又没有勇气换个行业。虽平时捣弄些古董买卖,也入不敷出。便无尽的批判公司,批判这个行业,活像一个怨妇。
“哎!你到底上不上电梯啊,什么素质啊!”翟沐身后的一个光头大汉,大声呵斥道。翟沐才惊醒过来,紧忙探着瘦弱的身躯走进电梯,躲在角落里。可能是由于上班时间确实很急,四周的人对翟沐的指责仍未停歇,但翟沐似乎对这一切,一无所谓。整了整衣襟,用手抹了抹头发,自顾自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着和容貌。“叮咚,十五层到了!”电梯如实地通报着它的位置信息。翟沐像鱼一样从电梯七八个人当中,挤出来,背后的议论声仍涛涛不绝。
翟沐的编辑部位于整个大厦十五层的最里头,以至于每次都有很多陌生人往里走,以为里面是楼梯间,翟沐总是这个误认为为楼梯间的小屋,来的最早的一个,每天也循环着固定不变的动作,把空调打开,把桶装水换好,把地拖好,也是晚上走的最晚的一个,但这一切在她的一群妇女同事眼中都是应当的,因为他是编辑部唯一的男性,男人就该比女人干得多,就该比女生下班晚,翟沐很不理解。
编辑部的女人们每天都是压着点来的,到了以后就开始了一场关于服饰、关于家庭的讨论,无休无止。这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在编辑部与翟沐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两个女人,一个是肥胖跟一只猪似的,整天喊着要去健身房的张西主编,一个是整个编辑部最耀眼的新星,当红的治愈系美女作家蒙悦,这两个人一个是给翟沐算工资的老大,一个是翟沐的猪队,一个根本不会做书,但又可以堂而皇之的在编辑逍遥快活的大姐大,因为人家是当红作家,主编都要巴结人家,但翟沐却不这么认为,在翟沐顽固的大脑里,世间一切都是平等的。这也是蒙悦很喜欢翟沐的原因,两个看似都与众不同的人便成了好朋友,蒙悦经常跟这个傻了吧唧的小朋友谈一些心里话,这也使翟沐把这位悦姐姐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十点一刻,这位编辑部的骄子蒙悦缓缓地踏步而来。蒙悦坐下来,摆弄一会儿那烫的似面条的黄头发,看看一边的翟沐,“你干啥呢,猪队!”“工作啊!”翟沐很自然地回答道,然后还是一个千年不变的问题,“你咋来的这么晚呢!”面对编辑部的所有同仁,蒙悦瞬间尴尬起来。但对这个傻弟弟的问题,总要有一个回复,“有点事,来晚了”。这时张西主编总会嬉皮笑脸地跑过来,“呀!悦悦今天的新发型不错,我早都想弄这样一个头型,太fasion了,哎!只可惜生完孩子后,我这大脸越来越大,就算弄这么个发型也不可能比你好看。”之后整个编辑部便成了女人时代,翟沐对于他们谈论的一切都不屑一顾,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局外人。翟沐习惯性地像一个老爷爷一样,码一会儿字,看一会儿稿子,再趴一会儿,就这样慢慢地过完他的而立之年,午休对于翟沐来讲就是一天中唯一的活动时间,活动范围是公司大厦方圆400米,活动伴侣彬哥,活动内容吃饭,闲聊。土了吧唧的翟沐总能从已经在城市打磨7/8年的斌哥身上获取很多,他从没接触过的东西。包括如何鉴赏古董、婚姻、性生活,还有就是无尽地抱怨与无休止地痛恨编辑这个行业,痛恨远低于北京平均工资的基本工资。最初翟沐对于这位老大哥是非常崇拜非常敬佩的,敬佩斌哥的忍耐力与抗压性,更是一度认为斌哥就是自己心中的男神,有担当、爱家庭,但当翟沐得知斌哥的工资还没有她老婆的工资高时,当得知斌哥婚前的一段与众不同的恋爱和自暴自弃的经历时,当通过斌哥编辑部的小姑娘嘴中得知斌哥根本没有本身看上去那么规矩时,翟沐的心里防线或多或少被攻陷,郑斌以前有个对象是个教书的,很知情达理,但也是农村出生和郑斌一起北漂,同甘共苦。但年轻时的郑斌并不知道什么叫奋斗,什么叫现实,每天沉浸在自己的文学理想当中,也不为未来考虑,相反她的对象却被北京残酷的现实摧残着,两个人相处了6年多,最终还是在郑斌的无知无畏下迫使两个人分手,分手时女方已经过了而立之年,郑斌也已步入而立之列,分手时郑斌很痛苦,但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第二年在单身群里他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姑娘便急急忙忙地结婚了,好像怕失去什么,这时他懂得了什么是现实,因为这个姑娘要比他之前的女朋友家境好了许多。翟沐听完这个故事之后感觉很荒唐,不断地叹息,但每次跟郑斌一起挤在一个只有7/8平米的小面馆里一起吃饭时,看到郑斌脸上洋溢的得意与幸福时,翟沐也深切地意识到什么叫现实,现实就是抛弃与选择,抛弃三观,选择顺从。但这一切是翟沐最不能接受的,翟沐骨子里就藏着三个字——不顺从,翟沐也交过两个女朋友,跟郑斌的情况差不多,结果都是分手,但好一点的是提出分手的人是翟沐,翟沐觉得不合适就不要将就,不爱就不要牵扯,但当翟沐遇到淼淼以后一切都变了。
翟沐曾经说过淼淼,“你就是一坨屎!”
淼淼一边打着自己的脸一边笑着说:“我还不如屎呢,我什么也不是!”
异地恋三年,翟沐与淼淼隔三差五的吵架,翟沐觉得淼淼不正常,淼淼觉得都是生理期在作怪,两个人一个倔强一个爱钻牛角尖,连老天爷也琢磨不透两人如何会在一起,他们像磁铁的同极,永远也吸不到一起。如果真正分开又彼此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各自不自在。翟沐常常跟淼淼说:“给我找个漂亮的,胸大屁股大的嫩妹子,我就不跟你分开。”淼淼无奈的笑着:“如果你想找个小三,咱俩先分开我才允许你找,如果当着我面找,我还不如得心脏病赶快死去!”这种话题翟沐说过无数次,淼淼听了无数次,两人还是无法分开,他们都觉得对方是不合适自己的人,一个帅气一个丑陋,姐弟恋相差八个月,工作家庭淼淼都属于偏下风,唯一能扯平的是两人都毕业于一般大学,两人都各有自己专长,一个爱写作,一个爱画画。这个就是翟沐将就了的爱情,但翟沐并不觉得荒唐,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荒唐的人,这一切使他懂得了什么叫现实,什么叫自欺欺人。
“哎!翟沐,别睡了起来,悦姐有事跟你说!”趴在桌子上午睡的翟沐突然被蒙悦推醒。“怎么了,悦姐!”翟沐揉了揉眼睛,发现蒙悦神色凝重,也不再问下去。“走,出去说,悦姐有点事想不通,得让你帮我参谋,参谋。”翟沐很惊异,混的风声水起的悦姐会有什么烦心事呢,人家老公是北大的高材生,岳父是一个县城的税务局局长。蒙悦在前面缓慢地走,引领翟沐走到大厦十一层楼的一个角落停了下来,“是这样的,阿沐,悦姐可能要离婚了!”翟沐:“离婚,为什么呢?你家里不是好好的么,况且您的孩子都已经三四岁了。”“可是,我跟我老公根本就没有爱,没有爱!”蒙悦叹息起来。“当年我们结合是我主动追的他,他的父母对我并不是很满意,这么跟你说吧,当年生我姑娘时,是难产的,我恳求我丈夫刨妇产,但我公公婆婆坚持要顺产,把孩子生下来时我差点死过去,你说在这样的家庭我会有爱么!”翟沐看着蒙悦痛苦的表情,不知说些什么好,但还是装着很体贴的样子说道:“可毕竟您孩子现在这么大了,你们离婚对孩子的打击最大啊!你还考虑清楚后再说吧!”蒙悦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阿沐,还有一件事你帮我参谋参谋,现在有一个知名作者在追我,在过去的一年里他每天都给我写情诗,中秋节还见了我母亲,我母亲对他非常满意,我也蛮喜欢他,他向我求婚,我想离婚跟他,但又觉得他不靠谱”“悦姐~”翟沐打断蒙悦的话,似乎要发表一些看法,“你听我说,阿沐,他是有老婆的,去年她老婆刚怀孕,但是为了我,他让她老婆打胎,我很感动!但反过来想一个男人因为一个女人连自己的 发妻、孩子都不要,这个人得多残忍!多无情,阿沐,作为一个男生,你认为呢?”“是挺残忍的,这个男人不靠谱啊!”“对呀,我感觉他也不靠谱!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这个~这个~我也不是你,不是当事人,所以有时许多事情我不能做决定,自己的事只能自己去做判断,去抉择,如果问我,我想你这种现象只能顺其自然了” 蒙悦直直地瞅着翟沐这个傻傻的弟弟,“好吧!谢谢你,阿沐。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翟沐傻傻一笑,挥挥手,心里却想着,悦姐该多幸福啊,是这种种幸福给她带来了痛苦啊!她可以选择她想要的一切,也可以放弃这一切……”
不过几日,蒙悦就做出了他的选择——离婚!翟沐也突然做出了他人生重要的一个选择——离开这座城市,选择离别并不是意气用事,因为他那个相爱相杀的恋人说自己身体不好了,他要去照顾,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在大城市自己也没什么未来,去个二线城市应该会好一点,况且她这个相爱相杀的恋人淼淼一直说自己所在的那个二线城市很好,自己也发展的很好,只要翟沐过去,一切都会很顺利。当离开时,少不了送别,悦姐、主编、同事都来了,都为翟沐的义举所动容,翟沐却并不以为然。众多的送别对象中,翟沐最想的送别对象却迟迟没有到场,或者说他最应该辞行的人他还是没有去道别——
翟沐在大学时有两个好友,一个是校双节棍协会的武友,也是隔壁学院的学长叫陈焱,另一个是本院学长唐傲,两个学长都先他毕业来到了北京,一个工作,一个帮助亲戚干活间接考研,上了大三之后,翟沐由于家庭的原因也提前来到北京实习,在qq上联系好了在北京做会计的陈焱,陈焱说如果翟沐来,会亲自到车站去接他。而到了那天,陈焱公司有事,就没有到车站来,而是电话遥控陈焱告诉他怎么坐地铁到他那,也算是实现了承诺,第一次来到北京的翟沐,觉得一切都很新鲜,更是对未来充满了憧憬,陈焱带着翟沐到了一个下了地铁还要走四站地远的快要倒闭的老技术学院宿舍,老宿舍在一栋破旧的三层小楼的二层,有几百平米那么大,走进去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房间,而且每个房间都是一个挨着一个,最重要的是整个二层走廊都没有灯,里面漆黑一片。
陈焱带着翟沐走进一个小屋,小屋里虽然开着灯,但也显得十分昏暗,屋子一侧放着一个办公桌,一个肥胖的男人坐在办公桌一旁的一张藤椅上,这个胖子整个二层一百多户的房东,陈焱与房东攀谈起来,不时拿出烟递给房东,翟沐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地下毒贩的交易市场,既紧张又不安,一阵攀谈之后陈焱为翟沐找了一个最便宜的屋子,屋子除了床只能站一双脚,因为兜里实在没有钱,翟沐对付着住了下来,在之后的半个多月的找工作的过程中,翟沐过得很惨,陈焱也会时不时的找翟沐聊天,后来翟沐找到一份新媒体的工作,干了一个多月,便回学校进修,与陈焱分别了一阵,这个阶段两人还会频繁的聊天交往,翟沐第二次来北京,得知唐傲那有免费住宿的地,便搬到唐傲那去住,走的时候是个阴雨天,这边房租也到期了房东催着搬走,翟沐本想在陈焱那住一晚再走,陈焱说他那没地,翟沐便顶着雨走了,走时还坚持要请陈焱吃顿饭,陈焱拒绝了,就这样翟沐搬到了他的第二个住处,唐傲叔叔的公司宿舍。
唐傲家是湖南的,从小就很优秀,为人如其名很高傲,唐傲叔叔在北京做买卖发了家开了个卖电器的公司,唐傲每天在叔叔的公司名下的一个珠宝店帮着看店,抽空复习准备考研,也算励志考了两年还在坚持。唐傲叔叔的公司宿舍是个半地下室,里面有七八个床位住满了员工,都是湖南的,一口湖南话,他们的日常交流翟沐根本听不懂,唐傲却是总教育翟沐要跟室友多交流,指责翟沐不懂礼数。在唐傲叔叔的公司宿舍住的日子,唐傲对翟沐也算是非常照顾的了,只是他高傲的品性,会有意无意说出几句伤人的话,但翟沐对这一切并不太在意,在心底里彼此还是很好的朋友,在唐傲那住了能有大半个月的时间,翟沐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也觉得在唐傲那住的不是很自在,便搬了出去。搬出去的翟沐,因为新工作很忙便没有经常联系唐傲,而这一切便成了他们彼此关系出现裂痕的原因。
一天,翟沐看见唐傲在朋友圈发的一条消息,消息的主要内容讲的是一个北漂的学弟,他帮助这个学弟很多,这个学弟却埋怨他,忘恩负义,不知报恩等等,文字中多次提出小北漂,臭北漂等字眼。翟沐知道这个消息是影射他,非常的难过,他没想到,他最敬爱的大哥会这么想他,他也一直不敢想那次他这位大哥哥邀请北京的几个学弟吃饭,唯独没有叫上他,他就问了几句,唐傲会误解成埋怨。翟沐一直认为兄弟之间的感情不需要太多物质的东西去承担,君子之交淡若水么,后来他发现他错了,他很后悔没有多多的与唐傲进行交流,没有去请唐傲吃吃饭,聊聊天。他说他很伤心,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陈焱也把他拉黑了。现在马上要离开北京了,他多想请他这两位哥哥到北京最好的馆子吃一顿啊,可惜这两位哥哥却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翟沐的离别的遗憾不单单是两个哥哥没有送行,还有一个巨大的遗憾就是要离开自己虽然是不喜欢但是工作了两年多的工作岗位,平时对这个工作满嘴的愤恨,现在却又依依不舍。离开北京,翟沐来到了一个号称二线城市的地方,这里没有北京的高楼大厦,没有北京便利的交通,却依旧有北京的高房价,依旧有北京的重雾霾,依旧有北京的高强度工作。翟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了,而他的投奔目标、照顾对象淼淼真实却是个很缺乏主见的女人,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在本地呆了三年,社保也没交,工作也没找,只是在她的一个老师家帮忙打工,兜里比脸还干净,但却无比焦急地催促翟沐买房子、结婚。可她竟不知自己所在的这个四线建设样貌的二线城市正在限购,外地人买房需在当地交满3年的社保,更不知道翟沐兜里的钱可能只够在这座二线城市买个厕所。淼淼总是自欺欺人的说自己以后会发大财,但经过几周朝夕相处的生活,翟沐才真正意识到淼淼没有自己视频中看到的那个女人那么能干,更没有想象中那么善解人意,而只是一个毫无主见生活在理想主义的穷家女,身体也没有视频里说的那么不好,翟沐知道自己被骗了,自己的人生只是从一个坑又跳入了另一个坑,但又能怎样,在翟沐心里自己已经生不如死了,就算淼淼再糟糕也比没有好……
“老公,如果咱们无法在市里买房子就去郊区买吧,那边房子可便宜啦!”
“哦!”
“我也可以跟着我老师去那边工作,多好啊!”
“那从郊区到市里得多长时间呢,我毕竟还要在市里工作呢”
“两个小时吧,时间不长,你每天辛苦点就行,以后我挣钱给你买车,开车50分钟就能到!”
翟沐,眼睛直直盯着那暴了皮的棚顶,环顾四周黑漆漆的屋子默不作声,这就是淼淼的居住地,一个有一百年历史的老房子,冬天冷的透骨,夏天热的恼人,由于窗户分里外层,24小时昏暗一片,翟沐笑了笑,拍了拍淼淼的后背,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儿,淼淼睡着了。
夜,还是那么宁静,这个新城市的马路是那么窄小,就像翟沐的内心一样压抑,翟沐抑制不住自己情绪,下意识地走出屋去朝着这栋老房子不远处的湖泊走去,路上人很少,翟沐也还是那身灰色的运动服,不合时宜的绿色帆布鞋伴着踉跄的步伐,与在北京丝毫没有差别。路上一对小情侣斜坐在长椅上,肩靠着肩轻声地说话,但他们说的每一句翟沐却都听得清清楚楚,“老公,我攒了二十多万了加上你的,咱们下个月就可以结婚买房子了。”“是的,老婆咱们马上就有自己的家了,老公好爱你,你真是又能干又漂亮又贤惠又能给老公带来幸福啊”“那当然,不看看你老婆是谁……”翟沐走着、听着,时而望望远处的湖面,时而回头望望那栋老房子,忽然吟诵起屈原的诗句,“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翟沐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到了湖边,望着湖面不停地叹息,“吱~!”不远处传来了,火车的鸣笛声,“动次动次”的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寂静。是的,湖的不远处便是这个老城的火车站,翟沐望着远处火车站闪烁的灯光,眼神陷入迷离,这眼神似他初离开北京,更似他初到这座城市。
翌日凌晨,当淼淼醒来时,在破旧的木板桌上放着这样一封信,是翟沐早已写好的信:
人生只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什么叫伟大什么叫渺小,时间都会把它磨灭。但有一点不会磨灭,就是现世的人至死前,所见到所闻到的一个人的坚持,不管这个人是伟人,坏人,享了一辈子福的,还是遭了一辈子罪的,只有他之前的那一份坚持与坚守才能令人刻骨铭心,赢得人的尊重或怜悯,这样的人的人生就是完美的,就是伟大的。剩下其他的什么生前富贵死后成名,在历史的车轮下都会泯灭,就像太阳也会消失一样。所以不要用你主观的意识和偏颇的社会观点去认识事物。世界本无不同,人有了思维,才有了不同。我们现在就要回归原始,只用心去感动去评判,不要用脑去思考去比较……
这毫无逻辑的话,就像翟沐本人一样,滑稽又无可奈何。是的,翟沐又一次离开了,他选择了逃离,就像他选择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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