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宽容用错了地方,就会让人堕入万劫不复的痛苦中,纵容了他人,折磨了自己。
2017年9月24日 星期天 晴
正在梦里东游西荡,突然被电话吵醒。胡乱伸手摸了半天没摸到手机,不甘心地睁开眼睛拿过来接了。
是欧姐,她在电话里低沉地说:“我要离婚了!”
我一下清醒过来,离婚?她舍得?
我忙从被窝里爬起来坐好,把嗓子清了清问她:“决定了?”
她闷闷的说:“决定了!”
我们都沉默了一下,然后我问她什么时候去?她说天亮就去。
“要我陪吗?”
“嗯,好吧!”
放下电话,我睡意全无,想着欧姐这些年的事,无限唏嘘。
1
欧姐是广州人,在深圳开酒吧。家里条件一般,但作为土生土长的广州人,再怎么样,随便一套房子,够人干一辈子的。
她是那种勤奋得让人汗颜的女人。据她说,十几岁就开始去批发小物品在街边摆卖赚钱。城管一来,背起就跑。对于钱的敏感度超高。
后来攒了些钱,看准商机,开始慢慢做酒吧。受朋友邀请,来到深圳。这里刚开发时,什么生意都好做,但也辛苦。她一个女人,硬是凭本事站稳脚跟,把酒吧做成了当地品牌。
为什么说她一个人?她老公郑剑与欧姐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十六岁开始谈恋爱,谈到三十岁才决定结婚。
郑剑是那种高大帅气的男人,看上去不张扬不高调,私底下一肚子鬼。当然这是我们外人的评价,以前欧姐心里是不承认的。
她认为俩人十几年恋爱不是白谈的,感情基础深厚得坚不可摧。但话里自我安慰的语气,让人一下洞穿她的不安。
欧姐其貌不扬,身材也一般。单就外貌来讲,二人确实不配。但夫妻不是光靠外貌就能过一辈子。
郑剑的工作,名义上管理酒吧,其实是欧姐顾及他面子,给他安了个总经理头衔。实际就是各种游手好闲,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所有的一切都是欧姐一手打拼出来,但欧姐总把功劳给郑剑,说多亏他指点得当,多亏他这想法,他的主意,他的帮助,他的理解……全是概念上的东西,实干的事一件也说不出来。
我给她提供酒水,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都是三十多的女人,又都在婚姻里翻了几个跟头,很多话她都跟我说。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刚结婚。拿着袋喜饼给我时,眉梢眼角全是喜气。朱丽亚罗伯兹一般的大嘴咧到了耳根,一头短发烫成小卷顶在脑袋上,把长长的脸遮了一小半。典型的广东人小麦色皮肤上一点皱纹也没有,阅历在杏圆的眼睛里不时闪着精明的光。
本来我们只有业务往来,我给她酒水,她给我货款。开始一周一结,合作了差不多一年后,双方建立起信任感,我们就一月一结。
就是在一次郑剑把货款拿走后,我找欧姐催款,我们才开始深入交心。
她面对我委婉的要账,那尴尬无奈失望愤怒的神色,让我记忆犹新。
她有点语无伦次,与平时的精明干练判若两人:“何玉,不好意思!钱我早就准备了的,叫我老公送过去顺便和你对账。可能……他弄错了。我等下问问他。中午一起吃饭吧……”
我看到她状态很不好,这一年多,她变了很多。脸上总凝结着一层愁绪,眼里的精明似乎也惰怠了不少,有种懒懒的无精打采。
有时我带朋友来她酒吧玩,她来打个招呼敬杯酒,就借故走开。一个人躲在吧台一角独自喝酒发呆,碰到熟人来,才去强颜欢笑一番。
2
中午吃饭时,出于女人的直觉,也出于朋友的关心。我问她是不是与郑剑出了什么问题。
她看了我一眼,咧嘴笑问我:“为什么这么问?”眼睛里全是哀伤。
我不出声,只是看她。这还用我明说吗?是个稍微了解她的人都看得出吧。
她在我的凝视下移开视线,摇了摇头,扯了一下嘴角,眼眶开始发红。手里的筷子被拇指与食指搓过来搓过去。喉头上下吞咽,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二十年的感情,就这样被一个小丫头打败!”
我放下筷子,把餐具移开,趴在桌上向她俯身过去倾听。
她眼睛一直盯着桌子,像自言自语似的:“我们谈了十四年恋爱,这些年有很多女孩子扑上来,我都全部给打退了。郑剑除了长得好,对我也很好。不管他与别人有过什么事,我都原谅他,毕竟他都是被动的。他没本事我知道,但没关系,我会赚钱。”
她低着头突然笑了一下:“我也是主动追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有时都觉得我像他妈一样,慈爱包容予取予求。”
“十几年间,我很多次以为我们走不到结婚这到步。他嫌我不漂亮,但我能包容他的一切,离不开我。分分合合折腾了这么多年,我们俩都三十了。我想他也是没遇到更好的人,所以我们结婚了。”
“我以为结婚了,就会定下心来与我一心一意。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赚钱上,他又帮不上忙,每天都是开着车去和朋友们玩,家里的事一点不管。他家兄弟多,房子我们得自己解决。所以结婚才买房子,每个月要还贷款。我家房子还没拆迁,暂时也帮衬不了。再说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也轮不到我分多少。”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我给她递了杯水。她接过喝了一口,缓了缓又说:“真的没想到啊!去年我就觉得不对劲,他从来没这么勤快过,天天来酒吧,一坐就坐到打烊。总是让我回去休息,说我太累,他来盯着就行。”
她看着我自嘲地笑笑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到今年初,酒吧里一个调酒师辞职后,专门打了个电话给我。他说欧姐,你要留意一下郑哥,不要让他总去酒吧里,那里什么人都有,你得防着点。”
“我当时一下就懵了,这意思很明显,郑剑每天去酒吧不是为了关心我,而是另有所图。”
“从那天起,我一离开酒吧,就开台车在酒吧对面守着。每天都看到一个女人在我走后半小时就会来,跟他打情骂俏出出进进。我又调出酒吧的监控来看,他俩毫无顾忌地各种亲密接触。”
我惊讶地问:“他胆也太肥了!敢在自己家酒吧这样!不怕你知道?”
她苦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我酒吧里的调酒师到服务员,全被他换上了他的亲戚。而且这种事,谁会去跟做老婆的说。他的信用卡都绑在我手机上,去别处消费,我会知道。自家酒吧,他可以不花钱,还能落个关心我的名声。”
3
我简直不能相信,这男人渣起来,是这样不要脸的。但郑剑现在还是她老公,我不好意思骂。毕竟她那么爱他,忍下来继续过日子的机率相当高。
我只能啧啧地摇头,表示我的不可置信与不理解。
她用纸巾印了印眼角的泪,笑着看我:“何玉,你眼挺毒的!一眼就看出我们之间出问题了。你说,我现在能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间的事外人怎好插嘴。
我问她:“那郑剑怎么说?”
她眼泪又出来了,偏过头看了看周围掩饰着脆弱,声音里带着哽咽:“我上半年前才跟他挑明,之前都是暗示他要珍惜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他无动于衷。我挑明后,他现在连回都不太回来了。上次我借着说没时间去跟你结账,故意喊他回来帮忙,结果,他把货款全部拿走。”
我真的气愤得无以复加,恨不得代她去扇他两耳光。我没忍住:“那你打算怎么办?还准备这么过下去?”
她用拇指跟食指捏住鼻梁闭上眼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舍不得!二十年啊!我所有的青春!所有的心血都在他身上。”
我沉默,是啊!二十年,两个人除了血型与基因不同,还有什么没融为一体?对方已经像长在身上的一根肋骨,折断都痛得撕心裂肺,如果抽掉,该是怎样的死去活来?
4
接下来的两年,她一直在与郑剑做着各种斗争与挽回。
她去与那女孩面谈,被讥得面如死灰回来。事业上再强势,也敌不过青春的飞扬跋扈。心理素质再好,也看不得爱人明目张胆的背叛。
她像一个斗士,除了管理好酒吧,业余时间全部用来与郑剑周旋。
她开车跟踪,堵郑剑的车;她派人去吓唬小三;她与郑剑大吵大闹。
听从了“抓住男人的胃就抓住了心”的建议,前半生专注事业不会做饭的她,摸进厨房抄起锅碗瓢盆。
信了“女为悦己者容”的说法,她跑去韩国做微整,打美白针。
有时凌晨会打电话给我诉说她的困惑:“其实我知道,如果爱一个人,就是不会做饭,长得不美也仍然会爱。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去努力,去试试看。”
我懂得她的不甘心,一个她为之付出前半生情感的男人,眼睁睁看他一点点抽离自己。以后,或许成陌路,成敌人,怎能心如止水,听之任之?
不会游泳的人掉到水里,尚且要扑腾几下,何况她二十几年的感情,让她放弃,她能不挣扎一下吗。
背叛的爱人就像一个阑尾,平时作用不大。但真要是痛起来,能要命。想把他切掉,也要扒开皮肉,连血带筋割断,挖心挖肺的痛上十天半个月。
欧姐在这两年时间里做了各种软硬措施。郑剑更加逃得远远的,更加趾高气扬,仿佛捏住了欧姐的命脉,笃定她不会离婚。嚣张地带着那小情人在外面潇洒着。
她慢慢不再跟我倾诉,也不再去跟去吵。
有空在家自己煮顿好吃的,拍美美的照片发个朋友圈,收获一堆赞。
一年去一趟韩国,把容颜修理一番,日新月异地惊艳我们这些朋友,收获一堆尖叫。
她眼里的精光重新聚拢,我们都以为是郑剑回归了。却不想,在这一切似乎朝风平浪静发展时,平地一声雷,她决定离婚了!
5
我很早就开车到她楼下等她。一会儿她就下来了,一脸疲倦,眼睛有点失神。但是微笑着看我,像在安慰我担心的目光。
她坐进来长吁了一口气,笑着问我:“我今天怎么样?”说着扭了扭身子。
她是精心打扮过,非常女人地穿上了酒红紧身包臀小连衣裙,硕大的珍珠项链,耳环是同系列珍珠款。妆容也很精致,虽然疲惫挡不住,但往那一站,气场十足。
我赞许地点点头:“非常大气时尚!你越来越美!”
她有点傲娇地咧开大嘴笑,涂满唇蜜的嘴闪着晶亮的光,自信从光里折射到我的眼底。她真的舍得了!
她收了收笑容:“婚姻这玩意不能用来毁我,离了谁,我都能活得精精神神!别人离了我,呵呵呵,可不一定!”
话里的调侃不像在说与她离婚的人,倒像说邻居,平静而没有恶意。
她说房子车子都拿回来了,存款一毛都不给他,因为郑剑婚内出轨证据确凿,他没得谈。
她笑着说:“我跟他说离婚时,他还以为我开玩笑。我曾经原谅过他太多次!他都习惯了我比他妈还包容他犯错。”
我跟着笑,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这个男人,该!
“他死活不离婚,真是可笑!找小三的是他!躲着我的也是他!现在说不离婚的又是他。这么多年,我的傻已经用完了!对他,连道义都没有剩下。”
我嗯嗯应着,讲什么道义,人家左搂右抱时谁顾及与你的情义了?
郑剑在民政局还昂着头对欧姐说:“你真要离婚?你可别后悔!以后,你还能找到什么好的吗?你都快四十了,瞧瞧,要样貌没样貌,要身材没身材。想清楚啊!现在还来得及!”
欧姐笑了笑,领头进了民政局,我在外面等着。
6
一会儿欧姐就出来了,很平静。郑剑脸色苍白地跟不后面,一言不发。
欧姐走到我车前打开门,想了想又回头对郑剑说:“阿剑!保重!”
郑剑望着欧姐似乎说了句什么,我隔着车玻璃听不真切,那语气,似乎有千言万语无从诉的哀怨。
我把车迅速开了出去,反光镜里看到他一直站在那里望着我们的车。
也许,他还没从欧姐的绝决里醒过神来。那个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欧姐,倏地不见了。在他醉生梦死的生活里,只有他抛弃别人,没有被人抛弃过。他只需要昂着头任性地向前冲,犯了错也不怕。他一直有欧姐这张底牌,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清扫麻烦。
现在底牌没了,他被釜底抽薪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寄生物。他的风光,是以欧姐的打拼成果作基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欧姐也看到了郑剑的目送,她眼里闪过一丝心痛,但随即便被她掩了过去。
她对我说:“为我的重生去喝一杯不?”
我笑:“当然!我请!不醉不归!”
“哈哈哈……”
两个人的笑声,被车子拖了远远一程,随风散落在各处,轻松惬意!
有些东西不过是个习惯,当你跳出来回头看时,发现一直以为的奔跑,其实不过是在小圈子里徘徊。换一个角度与思维,就知道该放弃的不必坚持,生活不会因此沉沦,反会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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