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

时间过得真快，就如窗前的稻子，由青到黄，几乎一眨眼的事。

到了周五，是女儿住校一周要放假的日子。下午四点我就来到校园门口，早已乌泱泱一大片人。人们有的在地上蹲着，有的在车上坐着，三五成群，看似随意，却时不时将手机拿出来，按亮一下，又匆匆熄灭，之后，将目光越过钢栅栏，探照灯似的扫一通。

四点二十到了，校门哗啦啦缓缓打开，差不多应该是人流挤开的。校园一下成了菜市场，喧闹的气氛冲得小鸟乱飞。

我被人流裹挟着来到教学楼的台阶，已经有学生蹦跳着下来了。我不敢朝上走，楼梯分左右两边，我怕错过，就难得再找了。对于找人，我一向没底气，尽管长着一双大眼，却往往看不了很远，看不很清。

滚滚红尘中，不将自己弄丢了，就算侥幸。

正当我睁着大眼紧张地左顾右盼时，我的左手被人握住了，温热带着汗渍。爸爸，谢谢你来接我。女儿似乎从地底下冒出来，仰着脸望向我。小脸红通通的，如一朵迎着朝阳的花。

一周不见，女儿好像长高了许多，身子骨也结实了。我接过她的饭盒，顺便从她肩上卸下书包，准备替她背。女儿抢过书包，左右手一曲一伸，又将书包背上了。

爸爸，你看你满头的汗，也累吧，书包不重，还是我背吧。

我没有跟她争，只是将那一抹感动悄悄地压进心头。我久久地凝视着她，直直的刘海，浓浓的眉，微微噏动的鼻翼，无意中翘起的唇，尖巧的下巴，还有那粉粉的绒毛，在面颊上俏皮地排列着。

爸爸，你好有意思，几天不见，忘了我吗？走啊，去我的寝室一下，拿件衣服。

我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头，无声地笑了。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你日日夜夜在我心坎窝着呢。

女儿耸了耸肩，紧紧地攥着我的手，穿过人群，向宿舍走去。

有认识的人与她打招呼，她总是赶快向别人介绍，这是我爸爸，他来接我，好像我是这个学校的新生似的。

女儿的手一直握着我，转弯抹角，上楼梯下楼梯，一刻都不曾放开，就连推宿舍的门，拿衣服，也都是一只手完成。

我被她牵着，随着她的节奏，走步，抬腿，弓腰，下坎，一切都不用我做，只管听她的指挥，瞪着一双眼看着就行。

手心里湿湿的，全是汗，我抽不出来，也不想抽了。那是爱恋滋生的地方，一点点灼热，一点点蔓延，一点点刻骨，一点点沉进岁月的年轮里。

这种年纪，本该我时时牵着你，扶着你小小的身子，拨开荆棘，迈过沟坎，点着目标，一步步走下去。虽然步子不太坚实，但累了可以让你休憩，乏了可以给你鼓励，迷茫了可以给你指引，想撒娇了，我随时张开双臂，任你在怀中幸福地折腾。

可是，这样的机会太少，倘若不是身体的原因，此刻的我，当离你千儿八百里，为了生存，为了家庭，连喘息都有气无力。

也许，因为某种缺憾，才成就了今日无与伦比的美丽。就这样，我甘心情愿被你牵着，穿过半个校园，撒落一路温馨的轨迹，此生永不抹去。

我张着一双新奇的眼，迈着懵懂的步子，藏起一头的沧桑，跟着你，一直走下去。

爸爸，老师布置了作业，让我给大人洗一次脚。妈妈有脚气，我怎么洗呀，可不可以戴手套，免得手上被传染了呢。

咦，光给妈妈洗，不给我洗吗，我可没脚气，偏心。

好吧，给你们都洗，一个星期一次，洗到老，管它什么脚气。

女儿将手指用了力，挤出了更多的汗，像怕弄丢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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