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斯特从梦中惊醒，阳光从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泄露进来，整个寝室如同一杯柠檬汁，屋顶的风扇摇头晃脑的转动着，搅拌着屋内的气流，鲁斯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感受着闲适的静谧，然后十分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手机显示时间已经是十点五十七分，上午的课还没有结束，寝室里只有鲁斯特一个人，他习惯性地解锁了手机，屏幕上的图标显示QQ已经接收了99+的消息，微博也接收了75条信息，鲁斯特十分享受阅读这些信息的感觉——能够受到大家的关注，让鲁斯特觉得非常快乐。按照惯常的顺序，他先登录了QQ，同时在四个常聊的群里和熟识的朋友插科打诨了一通，每当聊天的时候，鲁斯特都极为佩服自己的社交天赋，“啧啧啧，我的人缘怎么这么好呢。”接着，鲁斯特按着套路找些借口结束了所有的聊天，满怀期待地点开了微博，“嘿嘿，首页刷新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呢？”75条消息里有53条“点赞”，15条“@我的”和7条“评论”，要知道，鲁斯特是在十分努力地经营着自己的微博，每当看到大V发了有趣的微博他就要绞尽脑汁想出一条“绝妙”的评论，鲁斯特从不放过任何成为“热门评论”的机会，被点赞越多，鲁斯特越快乐。他也认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微博上刷到什么特别好玩的内容，第一时间就想起@对方。昨天鲁斯特奋战到深夜，终于通过了连续困住自己好几天的游戏关卡，“快快快，快截图发个微博纪念一下这个时刻！”鲁斯特激动得几乎要在床上打滚，肥胖的身体压迫着铁架床“吱嘎吱嘎”响个不停。
“姓鲁的你他妈能不能消停一点儿！”一床的W，猛地坐起来冲着鲁斯特的方向低吼了一句。
“哎，算了算了。”四床的A跟着说，“不过这么晚了动静也不要太大了吧。”前半句是说给W的，后半句是说给鲁斯特的。
鲁斯特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算是答应了，其实心里挺不服气的，可是他自己知道不能惹W，W是校篮球队的，鲁斯特打不过他。A是寝室里成绩最好的，性格也很中庸，可是鲁斯特不屑于和这种“意志不坚定，观点不明确”的人做朋友。这个寝室里和鲁斯特关系的最好的是三床的Z，Z人送外号“网瘾少年”，鲁斯特总觉得Z是自己的同类，可是Z和鲁斯特是不同的，Z喜欢电子竞技，梦想是参加“NEST全国电子竞技大赛”和“CEG”，Z加入了电竞俱乐部，每天忙得要命，很少出现在寝室里，鲁斯特和Z打过的交道也少的可怜，为什么鲁斯特会觉得Z是自己的同类呢？大概是因为自己最近在玩的游戏碟就是Z借给自己的吧。
今天已经有人在鲁斯特“纪念一下通关时刻”的微博下面追问通关攻略了，鲁斯特也并不吝啬，仔仔细细地写着回复。说起鲁斯特最自豪的事情，大概就是他那个有着近一千粉丝量的微博，除去“僵尸粉”和花钱买来的只会潜水的粉丝，鲁斯特还有四五百的粉丝是凭借个人魅力吸引来的。我说过吧，鲁斯特十分努力地经营着自己的微博，在他的虚拟王国里，鲁斯特把自己塑造成高大阳光的运动暖男，热爱摄影，热爱文字，热爱小清新，也不避讳重口味，你有心事他倾听，你有困惑他解答，刷刷他两千多条微博，从来不缺乏“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所愁善感，偶尔他又奔跑在球场实现了扭转局势的力挽狂澜……在虚拟世界里，鲁斯特的生活非常丰富多彩，当然了这“丰富多彩”的内容有一半是映射了别人的生活，剩下十分之三是鲁斯特自己编造的，再剩下的五分之一就是鲁斯特真正的生活了。这不，回复完游戏攻略的询问，鲁斯特开始认真酝酿，打算发一条微博讲述一下昨晚的梦。
“昨天晚上睡得很晚，十分疲惫，却睡得很不踏实。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鲁斯特从梦中惊醒，解锁了手机看时间——十点五十七分，上午的课还没有结束，寝室里很安静，他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屏幕上显示QQ和微博的图标，并没有接收到任何的消息。鲁斯特还是按照惯常的顺序登录了QQ，常聊的群里一条消息也没有。
鲁斯特：早啊大家，干嘛呢？
没有人回应。
鲁斯特：太阳晒屁股了！起来嗨！
鲁斯特：太阳晒屁股了！起来嗨！
鲁斯特：太阳晒屁股了！起来嗨！
没有人回应。
鲁斯特点开好友列表，所有人的头像都是灰色的。
这时，被关闭的群聊窗口弹出来。
霾：太阳？哪有太阳？
鲁斯特：哎哟？新人？大家快出来欢迎啊。
鲁斯特看到一个不认识的ID回应了自己，激发了社交的热情。
霾：没有太阳，只有霾。阴沉沉，没有太阳。
鲁斯特：？？？
霾：走出房间。
鲁斯特：？
霾：你熟悉的都是你陌生的。
鲁斯特：你在说什么呢？哈哈这不会是什么新的整蛊游戏吧？
霾：从你睁开眼睛起，游戏就已经开始。
说到游戏，鲁斯特来了兴致，浑身的寒毛都激动地竖了起来，他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去，仓促地换了套衣服，握着手机跑出寝室。寝室里光线很暗，从半掩着的窗帘可以看见外面，外面大雾茫茫，没有阳光。
鲁斯特：我出寝室了，然后该怎么做？
霾：探索地图。探索完成，我会给你指示。
探索地图，这很简单啊，最初的地图都是未知的，只要操控人物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奔跑就可以了，直到把整个地图页面上的黑暗空缺的部分都跑出画面来就可以了。鲁斯特身处的游戏世界就是大学校园，这就更没难度了，鲁斯特在学校呆了一年，什么湖在哪里，食堂在哪里，超市在哪里，奶茶店在哪里，简直是了如指掌。鲁斯特在雾里漫无目的地跑，什么也不用思考，沿着路跑就好。只是，人处在雾里，能见度降低，无法了解自己的周边环境，就会感到惶恐，鲁斯特觉得校园很陌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重复跑着同一条路，可是他却不敢停下来，不停地奔跑很累，就在鲁斯特抱怨着“怎么还没完啊”的时候，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
霾：你应经完成了地图探索。请去篮球场。
紧接着，“霾”发来了一张校园平面图，上面标明了鲁斯特当前所处的位置。鲁斯特在浓雾里，按照地图的指示找到了篮球场。雾好像散去了一些，鲁斯特远远就听见篮球场里打球的声音，篮球砸在篮板上被弹回的声音，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再走的近了，鲁斯特看到雾中若隐若现的人影。
鲁斯特：我该怎么做？
鲁斯特：在吗？我该怎么做？
鲁斯特：？？
霾没有回复。
正寻思着，篮球从雾里滚到了鲁斯特脚边，鲁斯特下意识弯腰捡球，发现打球的人也已经站在面前了，鲁斯特凭借眼熟的球鞋认出了打球的人是室友W，他惊喜地站起身，对上的面孔却带着面具——纯白的、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
“W？”鲁斯特试探着喊他。
“W？”对方也模仿着鲁斯特的语调重复了一遍，然后捡起篮球，转身。
“你……你是谁？”鲁斯特追上两步，伸手拉住W的胳膊，W停下脚步，侧过脸来，看不到表情也不发出声音，鲁斯特的手犹豫着又松开，却无法忘记W的胳膊留在手上的冰冷僵硬的触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W：去4508，找到A。在雾弥漫之前。
鲁斯特：你在哪？
W的头像暗了，屏幕上弹出另一个聊天窗口。
霾：雾不会停止蔓延的。你的时间不多了。
鲁斯特：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霾：去4508，找到A。他会告诉你。如果你够及时。
鲁斯特被故弄玄虚的气氛感染着，不敢再多拖延，按照地图向第四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白雾弥漫到三楼，楼道里十分浑浊，鲁斯特沿着楼梯，几次失足跌倒，奔跑让他气喘吁吁却无法让他感到温暖，他紧握着满是冷汗的手心。一直上到五楼，视野开阔，白炽灯管照着楼道十分明亮，鲁斯特的心在此刻稍稍放松了些，他长吁了一口气，走向508教室。
“为什么要一直提到雾气？”鲁斯特思忖着。
“难道是因为吸入了雾气，W才变成戴面具的怪人吗？”
“所以，才会反复强调在雾气弥漫之前要赶到4508。这么说，现在五楼没有雾，那么A就应该是安全的。”
鲁斯特推开后门探身，偌大的教室里，只有A一个人，他背对着鲁斯特正在黑板上飞快写着什么。鲁斯特敲敲门，A停下手中的动作。穿过一排排课桌，眼看就要跨上讲台，鲁斯特一条腿已经踏在讲台上，A猛的转过身。
“！！！”鲁斯特的动作猛地停住了——面具！还是面具！寡白而没有表情的面具！！鲁斯特想着透过面具有一双眼睛正审视着自己，后背不禁冒出了冷汗。逃走和等待两个念头来回交战。
“鲁斯特。”面具背后的人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别怕。”
“A？”
“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鲁斯特，没有人能帮你走出去。”
“你们在玩整蛊的游戏对不对？别闹了，我认输行不行？”
“鲁斯特，你在虚拟的王国沉迷的太久了。”
“我该怎么走出去？”
“你是游戏的主角，而我们配合着你。吸食了雾气，我们将失去语言的能力，失去行动的能力，困在这里。没有人能带你找到出口，你要靠自己。”
“我要怎么做？”此时，雾气已经在教室里慢慢弥漫开，“对了！还有Z！Z在哪里？
A对着鲁斯特轻轻摇摇头：“你该走了。”
“去哪？”
“去找Z。”A掏出手机。
“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那脸孔令我感到恐惧……”好熟悉，这首歌……鲁斯特恍然大悟一般冲出教室。
《镜子中》，鲁斯特记得，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整个寝室刚熟识，大家的关系非常好，男孩子聚在一起谈论喜欢的运动，谈论球赛和游戏，Z喜欢分享摇滚，那时候他最喜欢这首歌——《镜子中》。
鲁斯特：我该去哪里？
霾：找一面镜子。
鲁斯特：什么镜子？
霾：任意的镜子。
最近的卫生间。
鲁斯特站在镜子前：我找到了。
霾：你猜，镜子里有什么。
看着镜子，镜子里也是大雾弥漫的。鲁斯特伸手在面前挥一挥，企图把遮眼的迷雾拨开。
霾：在靠近些。
鲁斯特上前两步，身体抵在洗手池的瓷砖台子上，镜子里有自己困惑的脸，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戴面具的人。鲁斯特吓了一大跳，回过身，身后并没有人——那个戴面具的人，在镜子里。
“你是Z？”
戴面具的人点点头，把脸上的面具取下来，去下面具的脸上，依然是面具。
“一个人假装的太久，就再也无法成为真正的自己了。你为自己创造了一个虚拟的王国，沉迷其中，可是当你身处迷雾，无处逃遁时，那些平日里与你‘意趣相投’的‘朋友’却不知去向。一切都是假的，现实是——你仍然是一个人。你只是一直活在一个热闹的假象里。而现实生活中的你，就是你现在所看见的样子，困惑、惶恐、与世界格格不入。而最后，会向你提供线索的人，却是那些在现实中，与你生活在一起，看似与你相互看不顺眼的人……”
“……你只是，在虚假的世界里呆的太久了，习惯了隔着屏幕的交流，而忘记了面对面相处的感受。而现在，你的王国即将崩塌，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
“……你只有两种选择——永远留在虚拟里，或者，离开回到现实中。”
“我……”回到现实中，鲁斯特想，如果回到现实里，我就只是一个油腻平庸的胖子，我将两手空空。
鲁斯特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A已经轻手轻脚地起床，在阳台洗漱。W拉过被子盖住头，口齿不清地对A说：“我今天上午没有课，就不和你一起吃早饭了。”鲁斯特掀了被子跳到地上，动静很大，把W吓得从床上坐起来，A也从阳台探了头过来瞪着他。
“我和你一起吃早饭去吧。”鲁斯特挠挠头对A说。
“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W打着趣又重新躺回床上。
鲁斯特嘴角抽一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又对A说：“你有空能不能把笔记借我，我想补一下之前缺的课。”
W又从床上弹起来：“不是吧？睡了一觉重新做人了？”
“嗯，重新做人。”
“不颓了？”
“不颓了。”
鲁斯特和A一起往食堂走，觉得自己印象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清晨的天空了，空气很好，视野很敞亮，头顶的路灯刚熄灭。
“你最后是怎么做出抉择的？”A突然问。
“嗯？”鲁斯特想了一下，“因为我突然想到放寒假回去，就可以喝到妈妈煲的汤了。”
一个关于沉迷虚拟世界的故事。放弃虚拟世界里的虚荣和快乐吧，回到现实中去脚踏实地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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