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扇门后面
都有一位这样的老人
随着我们的成长
她带着遗憾和希望
离开
永远留在我们的回忆里
奶奶的歌声与泪声01
直到此时我都确信奶奶真的只会唱那一首歌,而那首歌是她发自内心的喜欢。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停!停!奶奶,我还是睡了,不想听这个歌了……”小嘴撅着头一扭面朝着墙,背对着她,准备装睡。
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视,夜里无聊的时候就非缠着奶奶教我唱歌。每次她都一边做着衣裳一边不耐烦地说“好端端地,饭吃饱有衣穿,唱啥歌,奶奶哪会那!”说完她又低头开始缝她的衣裳,我开始哗啦哗啦地摆弄玩具——一盒各种样式颜色各异的扣子。
她总有做不完的活,改裤腰、缝扣子、纳鞋底……虽然针线笸箩很小,但每天里面放的衣裳都不重样。
过好大会也许她也觉得无聊了就会说“我就会生产队里教的那个歌,你听听……”便清清嗓子开始了那首《东方红》。
每次唱完她还会附带讲很多故事,我当时以为那是故事,后来才知道那是她的亲身经历。
02
奶奶出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算是裹小脚的最后一波女性了,她说她因为裹小脚太疼,跑了很多回都没跑出那个山,又被抓了回去,后来跑累了也就不跑了,忍着痛裹了个“四不像”的脚,每次村里人见她都会嘲笑她脚大没人要。
七岁时,因为家里没啥吃养不了她,将她送给了地主家做童养媳,踩着凳子开始掌勺但总没米下锅,还是吃不饱;披着蓑衣开始赶牛放羊但因找不到牛跑迷路,还是会被打受罚。没识过字,没交过朋友,几次差点被饿死又被地主家用冷水浇了过来,忍饥挨饿了大半辈子。
后来为啥在解放后嫁给了小他十几岁的男人我爷爷,她从来没讲过,也许是因为爷爷有一手好的烧砖瓦的手艺,让她能吃饱饭,能平等地和一个男人说话了。她也总说不打仗了,不逃难了,解放了日子好过多了。
03
奶奶上街赶集总爱带着我,说有我跟着走路有劲,走的快。有一年那天她不是去赶集,但她也带着我。出门前她换了身黑色的大襟衣裳,扎了脚踝的绷带,收拾地利利索索垮了个篮子出门了。
刚出村,她拐到路边小卖铺买了一打纸钱还有一些上坟用的纸,走时还不忘让店老板给我一把薄荷糖,让我在小卖铺玩。
我没有跟着奶奶,但远远地看见她踉踉跄跄地趟过一大片麦地,脚步越走越快,慢慢地不见了奶奶的身影但听见地头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我跑着要出去找奶奶,被老板拉了回来,说奶奶一会就回来。
奶奶好一会回来了,店老板说“来看闺女了……”“是呀,清明了来看看,坟头又小了,我来攒点土……”
后来得知那是奶奶唯一的一个闺女,不幸在生孩子时去世了。在那个多子多福的年代里,她失去了唯一的依靠。
这件事奶奶也从来没讲过,那天的我也从没见奶奶哭的那么伤心过。
直到爷爷去世,奶奶也没在所有人面前没有表现出太强的情绪波动,像以往一样她没有给人解释过她自己的心情。
04
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没到院子就先“奶!奶”“奶!奶”迫不及待地扯着嗓子叫唤,脖子上的钥匙随着跑动敲击胸口,腰间的书包也一跳一跳地啪嗒着屁股。她知道那定是饿坏了,一边从那热气腾腾的厨房里拿出她变着花样蒸的馒头,一边连声回应着。
她也总能把家里收拾的干净利索,还能纺花织布做粗布床单,用报纸将黑乎乎的楼顶糊住,床铺平整得没有一道波纹,木桌椅擦的亮堂照人。早晨起来,阳光清澈时,能看到房间里几点微尘浮在光里。
后来上了中学,要住校了。她爱吃包子,所以每次赶集都会买一兜包子给我送到教室。有时上课,还没下课,看到奶奶站在外面拎着包子,同学都看着我,我出去接过包子,不愿给她多说话怕同学笑话我。
初中毕业时,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她有空了总问我去县城上学远不远,“也不知道我这老婆婆能跑到那不?啥时候有空了带奶奶去趟县城看看。好好认字,将来带奶奶坐坐火车……”
高中毕业上了大学,不断地学业美好的校园,让我早已忘记了奶奶当时的那个渴望,始终也没带她出去看看。
05
奶奶真正生病是上大二的那年的冬天,她开始脚肿、裂口子、心慌,都说让去看医生,她说用杀猪的猪皮擦擦就好了。
再后来她不愿意出去晒太阳了,只能睡在床上,她有时会缩起身子,泄露出压抑的闷哼。
有时会说这日子多好,可我享受不了了。声音非常轻,没有抱怨更多的是感叹。我装作没听见这句话,现在的生活有多美好,她就有多恐惧离开。
虽然得病,但八十多岁的她状态还是不错,每天早上都会吃两个鸡蛋。妈妈说她有点糊涂了,不知道饥饱,吃的东西比之前还多点。现在想想她可能是早年期间被饥饿吓坏了。
终于熬过了那年冬天,春天还没来的时候,她离开了我们。走之前,我和妈妈给奶奶洗脸,她已经不能说话了。
扶着坐起来,擦洗脸的时候她哆嗦着嘴唇想说却说不出来,最后我们三代人
一起流着眼泪都没有说话,把她的脸洗了洗。妈妈说,奶奶是舍不得一家人不想走。
我想说我看到的可能是奶奶感动于妈妈不计婆媳争争吵吵的那些前嫌,在病床前像闺女一样跑前跑后端饭喂药的伺候与照顾。
在奶奶八十岁以后,她就不做针线活了,说做够了,现在都有卖也不用做了。有空了她就爱坐在太阳下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
我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揣测她的梦境,她去世很久后,这些揣测和我的梦境连在了一起。
这些梦里,有她花白头发拢在耳后,忙活着做饭洗衣的杂事,有她不耐烦地教我唱歌,也有她唠唠叨叨的那些经历,一如最平凡的那些在一起的昨天。
网友评论
这几句话有些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