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那里是禁区, 那里和著名的旅游开放区只一湖之隔.。坐小船不到半小时就可以过到那边去。人总是理所应当的觉得那边也是旅游区的一部分,总是有船停在湖的这一边,还有对面。
等我清醒过来,并努力去意识发生了什么事情时, 我看到的是自己和同行的所有孩子们被结结实实的捆着,跪在地上,旁边站着那些拿着刀的酋徒。以这种不舒服的姿势晕厥了不知多久,我的腿和膝盖早已没有知觉,感觉不到自己身上血液的流动。我只记得我刚才还在大巴车上,和旁边的卷发漂亮女孩子讨论市中心那个地标一样的喷泉。卷发女孩儿坚持说那个喷泉的形状像现代帆船的船帆,就像奥林匹克运动会其中的一个竞技项目的那种,很现代感。而我却觉得那个高耸斜立的形状是锋利无比的尖刀,在阳光下灼灼闪光。
尖叫声,哭喊声,刀刃撕裂皮肤血肉的声音包围着我们. 准确的说,我就是被这些复杂尖锐的声音弄醒的。我以前看过一篇犯罪纪实报导,说人在过于害怕的时候是会忘记喊叫的。而我此刻已经可以验证它的正确性。因为实在无法相信我面前正发生着什么,我的脑子只够分析眼前看到的一切, 根本想不到去“害怕的尖叫”。没有酋长的意下,那些拿刀的刽子手们此刻正面无表情的, 一个一个的把那些孩子的头割下来。是的, 是割下来, 不是用砍的。
我暂时找不到其他的方式来描述他们,头一个蹦进我脑子的概念就是酋徒。那些长相有些类似南美洲阿拉瓦克部落的原始部族,但身体的骨骼结构又不完全一样。即使作为人类学和心理学双学士,我也无法辨认他们身上的花纹。但我可以判断出,该花纹有警示,死亡,权利的象征意味。在涂抹时很有可能混合了某种具有抗氧化性植物的提取物,使得血色的花纹多年鲜艳不褪色。我用力闭了闭眼睛,嘈杂的背景下我无法正常思考。即使我对这个部落属类的判断正确,在时间和空间上这都让我无法接受它的可能性。我失去意识应该最多几个小时,我们不可能在过程中穿越到南美。 也不可能非洲的原始部落,这一点我可以很确定。目前最大的可能是某种迷幻药,关联到我最近在写的论文,导致了我眼前的幻象。我只需镇定下来,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象,就按我平常那样,面对各种问题时擅长的冷静分析即可。
冷静片刻,我再次睁开了眼睛。我的结论是错的。我的眼前依旧一片血红的颜色,刺目,惊心。满处血的腥气,散落着仍带有热气的头颅,夹杂着无法辨认内容的哭泣声,这一切都是那样真实。
一个身上长满黑斑的家伙走到我旁边, 提起一个女孩子的头发。 我甚至来不及看他长得什么狰狞的模样。 头发挡住了我一部分的视线,而且这种捆绑的姿势让我不能将头完全抬起,我只能用眼角和余光来判断周围发生的事情。他身手熟练的用刀开始一点点割着女孩的喉咙。女孩子和我一样, 被捆之前一定有过很多挣扎, 头发完全散乱了, 雪白的皮肤上满是泥泞。从我腰背弯曲的角度,我能看到一双无助的大眼睛惊恐的望着我。 那把刀并不锋利, 几刀下去脖子仍没有完全断开。 她坚持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断气, 歪过去的头望着自己脖子上汩汩外冒的血。 那血从喉咙里冒出来, 从鼻子里冒出来, 从耳朵里冒出来, 似乎正从身体的每一个孔洞中冒出来。 就像力气不大的喷泉,向上鼓动着,却不停息。 伴着从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流下的痛苦的泪水, 一声也发不出来。我还注意到,她好像是卷发的。
我的眼睛机械般的纪录着这一切, 包括女孩最后的表情。我不能否认自己的害怕。我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血红色,刀刃割磨皮肉的声音。也许是这些让我已经害怕到无法动弹, 甚至不敢眨眼。 我突然感到头皮一阵揪心的疼, 惯性让我不由自主的抬头往上仰, 暴露出喉咙在空气里。 就像小时候看着家里人杀鸡。 我心里忽然意识到, 下一个该我了.
"mai la ya, ma kui lo kai ya,ta wa ka" 我脱口而出。我不知脑子哪里搭错了线一般脱口而出一些连自己也不懂的句子。我更惊讶于自己竟然能瞬间记忆并理解他们互相之间对话使用的语句。也或许,只是求生的本能让我随口胡言乱语吗?然而我感觉到他停住了,他激动地问我,“mai yi la, mai yi la, ka wa ka,yi ta”。我木然的看着他,他似乎并不等待我再说写什么。我看着他放下我的头发,转身开始跟旁人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听不到,我已经无法思考。于是他就这样丢下我走开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知道自己应该捡了一条命。
没有人再向我走过来。所有的酋徒们都仍忙于自己要做的事情,继续享受在割人喉咙的快感中,我就这样被遗忘在了那里。我奇怪自己能听懂他的话,他们的话。他对旁边的人,说碰到了一个自己人,晚上筵席的时候会为她准备一个位子。这是在说我?晚上我们一起分享头颅宴?未婚以前女子不是不能参加正式的颅宴么?
或许是惊恐,或许是被捆的太久,我始终完全没办法让自己站起来,可我必须尽快能使用自己的腿和脚。他们此时已经完全晾我在一旁了,似乎我已经是个不用去在意的目标。可我自己知道伪装不了多久。那些我临时拼凑的碎片语言会让我随时被发现是冒充的,从而接受更严厉的惩罚。周围继续被血,哀号弥漫着,我不断强迫自己试着站起身,用心理暗示的方法与腿交流。我知道危险并没有结束。我需要在有人注意到我之前离开这里。大家似乎并不没有注意到我的行动。我慢慢的退出这个巨大的杀人帐篷,不远处就是湖边,我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岸边停着的小船。再往后,就是这所合作校园的后门小桥了。
我忽然一个纵身跳进湖里,接下来就是拼了命的对面游。平静的湖水忽然变得湍急起来,就像用尽一切办法在阻止我的逃离。我听见身后传来种种不可思议的声音,不可思议的是我能听懂他们的话。-“她跑掉了!”,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跳进圣河?”, -“她是奸细?!” 更不可思议的是,我在这些声音中中认出了那个酋长冷冷的声音,“没人能从圣河里活着出来。不用去管她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仿佛舒了一口气,我好像知道他们不会来追我,我只要奋力的游过去,再向前一点,再一点。。。
那个夏天已经结束很久了,我已经回到了自己所属的学校,仍旧每天同其他孩子们一起上学。每天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像鱼一样茫然而定向的游移着。我不向任何人提起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情。我努力的让自己的记忆,只从浑身精湿,不住颤抖着走向那些正常的人群开始, 从惊讶不已的好心人递过来毛巾的时刻开始。只是,那个女孩的眼神一直烙在那里,那印子擦不掉,抹不去。她那无助惊恐的,痛苦万分的眼神,她那种有一丝盼望着能有人来救她,或者会不会什么奇迹出现的眼神。我总是不敢继续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可那些深压的记忆总是像喷泉一样找地方冒出来。 我是个已死的人。他们是我的同伴,我几乎忘记了他们的名字,可我记着他们的脸庞。那时的我,抛下了所有的他们,独自苟且偷生了。我原本应该和他们一起的,就死在那个时候。然后变成逐渐老化陈旧的人皮头骨,和其他的头们一起挂在那里。然而我的胆怯,我不顾一切只求一活,让我苟延残喘至今。我觉得恶心,我厌恶这些。可我没办法,那个时候的我更想活着。
于是日子就一天天飞速过去,人们也从不提起那个夏天去岛上而没有再出现的孩子们。似乎不提起很正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有谁的凭空消失,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的。也许一切都只是梦?,也许一切都根本没发生过?,也许这些都是我当时试验药物剂量计算失误而导致的幻象?,又也许,整个世界根本都是虚假的想象而已?
那个海岸后来成为了著名的旅游胜地,耸立的高楼,豪华的建筑,精致的商业购物街,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市中心那个古怪而尖锐形状的喷泉雕塑,是这个城市的标志之一。去过的那里人们激动地和我描述着那地区如何繁华,勘比香港纽约。只是仿佛是他们不经意的说起,旁边的湖心岛上有奇特的古迹展览,荒废的土著帐篷里挂满着仿制的头颅雕塑,有男有女。尤其面部表情制作的栩栩如生,好像镌刻了临死一瞬的样子,诡异而神秘。 它们仿佛提醒着我,一切似乎都发生过,一切又似乎只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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