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山竹”狂

图／文 摄影师阿布

前几天，台风“山竹”牵动了全球的目光。“世纪风王”先横扫菲律宾，又登陆粤西和广西，一路摧枯拉朽。沿途停工停课停业，交通管制，纵使严阵以待，也还是避免不了人员财产损失。

我家窗外风雨不算大，但气流很怪异，卷起细碎的雨花，雪一样在空中翻飞，撕落了一地映山红的绿叶。

放假的小孩起劲地和老人家探讨台风，不时去阳台上瞄一瞄。朋友圈不断刷新不知真假的台风视频照片。搞得我都莫名惊诧了。是这风大，还是现在媒体太发达了？

佛山极少有台风正面登陆，至少这十来年，我没感受到什么像样的大风。台风大都从两边擦肩而过，带来几天闷热一阵雨点。正面登陆点常常在福建、粤东的潮汕或是粤西地区。

我在潮汕呆过几年，当时公司窗外一百米就是大海。我曾在那里数十次直面台风暴雨洗礼。其中一些刻骨铭心。

初遇台风那天，黄昏异常闷热，天空铺满了艳丽的火烧云。我们一边赏云，一边清理楼外的垃圾、石块，拧下路灯球罩收进屋。远处大海腥味加重了，老远望到层层大浪拍到礁石上，“呯嗵”作响， 砸碎的白沫飞起几丈高。

天黑了 ，狂风扯着暴雨“哗啦啦“倒下来彻夜不停。手电筒根本照不透白茫茫雨幕，只晃得清眼前四、五米远距离。躺回床上，耳边铝合金窗户“得啷啷”响着， 与走廊里的窗户一起共鸣，震得房子和床似乎也摇了起来。我的心一阵阵发毛，这楼不会塌掉吧？

外面突然 “咔嚓”一声脆响， 吓得我开灯坐了起来。接着又“嗵“ 一声闷响，应该是树枝断了落地吧？长夜漫漫啊。真后悔跑到这鬼地方讨生活。

半睡半醒熬到天亮，只见楼外黄水漫延，附近小山坡滑坡塌了一截，当地最常见的相思树丛被风蹂躏得树叶翻卷，但很少断枝，倒是院子里古老的小叶榕断了一根主枝横在路上。楼顶的瓷砖被风揭掉了一大片，摔成了碎片。

隔壁单位的旧砖房没有这么幸运。听说晚上飞石击碎了一块玻璃，狂风灌入， “嘭”地一声吹破了屋顶，卷着大堆纸片和杂物冲天而起，屋里人爬起来抱头鼠窜。

风过后去散步，大海已经退潮平静下来，沙滩上曲曲弯弯躺着一溜儿牛蛙尸体。原来大风刮倒了牛蛙田的隔离网，大雨又将各家田连成了一片汪洋，牛蛙满世界漂流大串联。养殖户们动员亲友冒雨抓牛蛙，抓回去就是自己的。大批牛蛙成功越狱顺流而下，终于见到了大海，然后被呛死了。

为什么冒这么大险抓牛蛙？一般每家养的都有几吨呢，眼睁睁全部放弃哪里忍心。

有一天，公司请了两个临时工来挖土方，都是村妇。她们头戴斗笠，身着长衫长裤，套着半腰雨胶鞋，典型的渔家女人模样。这里的女人除了不给上船，其他什么活儿都干，做家务，带小孩，种田，砍柴，烧炭，半夜赶潮挖两趟螺，还要上工地打小工。

干了一天活儿，有个女工发烧，由她老公来顶班。那男人将白衬衫扎在西裤里，人干干瘦瘦，脸庞黝黑，只是蹲在土坑边抽烟，不时抬起金晃晃的手表看时间。

老板急了：“你倒是干活呀？”

“我是渔民，不干这个的。”

“那你会干什么？”

“我打鱼呀。”

“那你来干什么？”

“我都说不要干了，是我女人非要我来。”

他继续蹲在那里和我们聊天。

男人就住在旁边的渔村里。1992年刮大台风时，他们七兄弟那条船， 抢在台风前捞到一大网鱼。返航离港口只有二百米时 ，船出机械故障，被台风抓住了。瞬间翻船 ，六位亲兄弟、堂兄弟被淹死， 他抱住一只泡沫浮标死死不放，在大海里漂了十个小时，终于漂到了十几里外的镇上。

男人弹弹烟灰，一脸平静。

“这么大风险，你怎么还要打鱼呢？”

“这是我们渔民的命。”

我们不再催他干活，由得他静静地抽烟想自己的心事。

台风凶险，但沿海地区也离不开台风。它能影响渔汛，也带来丰沛的雨水，成就了冲积三角洲的鱼米之乡。

大风大雨年年检验着人们的良知。前年一场台风，我朋友楼下一排老榕树齐刷刷倒下。街坊们上前一看，跺脚大骂起来。原来所有老树的根须都平平地向四周延展，露出泥土下黑色的沥青底。前人栽树时是直接种到了沥青路面上。

前不久，日本发生强地震，新闻上，楼房摇而不坠，避难中心里灾民静静地席地而坐。

天灾可躲，人祸难防。 “山竹”台风破天荒引发全民关注，也算是反省完善良心工程的好机会。现今出门，上要惧树倒屋塌，下要防下水道口吸人，才够醒目，才安全那么一点点。

等到真正重视了，大家平时就用保命的标准来做好事情，也就不须恐慌了。剩下的，就交给天意，让风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