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臻娜,郝齐是我的高中同学,前后座,我们的故事是从恶心彼此开始的。
开始我和郝齐并不熟,他话多,坐在哪里都会影响别的同学,我不爱说话,因此老师便有预谋的将他安排在我前面。
一日课间,我拆开一袋金针菇,津津有味的嚼着,我喜欢金针菇在牙齿间发出的“曾曾”声。
这时前座的郝齐回过头来说:“你知道金针菇的英文名叫什么吗?”
我不解的摇摇头,他说:“yesterday once more。”
我当时愚笨之极,傻乎乎的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昨日重现啊!”说完他回过身去。
我一边吃着金针菇,一边想着金针菇这个莫名其妙的英文名,直到吃完一整袋后才反应过来,咬着牙对着他的后背说:“你怎么那么恶心啊!”
郝齐的后背笑得此起彼伏。
又一次,我刚剥了红薯皮,打算上嘴的时候,郝齐又回过头来说:“你知道红薯也叫昨日重现吗?”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恶心人的感觉,我恨不能将红薯怼到他的头上,最终因为没舍得红薯而作罢。只是我瞪了他一眼。
“你恶心不到我,我嗓子眼儿深得很,转过去。”郝齐看着我“呵呵”的笑着说:“行,道行挺深,咱们来日方长。”
事实证明,我们还真的是来日方长,正所谓一报还一报,我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那天郝齐早点泡了桶面,他侧身坐着,一个胳膊放在我的桌上,嘚嘚瑟瑟的端着那桶散发着牛肉酱包味儿的热面吃着。
我说:“你听过吸管和牙签的故事吗?”
他当时大概吸面吸得大脑缺氧了,对我完全没有防备。“没有啊?”说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口滚烫的面条。
“一个流浪去商店问老板,有吸管吗?老板给他一根,一会儿又来一个流浪汉,也问老板要吸管,老板也给他一根,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个流浪汉,问老板,‘有牙签吗?’老板问:‘刚才那两个流浪汉都来要的是吸管,为什么你却要牙签?’流浪汉说:‘门口有个醉汉吐了,前两个来用吸管已经……’”
没等我讲完,郝齐将刚放到嘴里的面吐到碗里,端着泡面跑出教室。
过了一会儿他空着手回来了,扯着嘴角对我说:“算你狠!”
“一般般。”我笑得花枝乱颤,这一局赢得漂亮,简直大快人心。
郝齐坐下说:“你有弟弟没?”我不吱声。
“你要有弟弟,就叫臻建(贱)。”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
我回道:“你要有弟弟就叫郝建(贱)。”郝齐笑了,笑得很无奈,用手指在我眼前晃了两下,转过身去。
二、
郝齐发现自己遇到了对手,行为言语收敛了不少,又或者再憋个大的。但是他实在是憋不住他的话,仿佛他肚子里的话是地下的喷泉,源源不断的往出冒,要不从那张嘴里往出排就会把自己给憋炸了。
而且此人极其没心没肺,在我这儿碰了钉子也不记仇,还时不时的回头和我嘚啵。有一次我实在烦了,就对他说:“你上辈子是不是哑巴?”
“不知道啊?怎么了?”
“一辈子没说话,全积攒到这辈子了。”
郝齐说:“你怎么那么损呀?”
“没你损,你在这方面是鼻祖。”
郝齐没趣的回过头去,不一会儿又回过头来说:“嗳,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我低头写字,很客气的回答他:“滚!”
“真的,我这哥们儿人特好!而且看上你了。”郝齐擅长把无耻当本事,早恋这么纯洁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能有拉皮条的味儿。
“你认识的人能有什么好人?”
“程超,不是你们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么?”
我的心被撩拨了一下,程超虽没有郝齐说得那么夸张,但是确实也是我当时暗恋的对象。他是校篮球队的,高大帅气有风度,符合青春期少女的所有幻想。
而对于郝齐所谓的“看上我”这一点我是非常有自信的。即使我算不上班花,但也有几分长相和气质,除了在郝齐面前风度全无,但是在不少男生心里也是很有魅力的。这点可以从我收过的情书里看出来。所以假如我跟程超在一起,也算配得起“郎才女貌”这个词。
郝齐从我脸上看出了某种羞涩和期待,便自作主张的说:“行,交给我了。”
“什么交给你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我要学习了,转过去。”我很怀疑郝齐的动机,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三、
不久后,我真的收到了程超写的情书,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拦住我自行车递到了我的手里。
那个瞬间真的是闪光的,多年以后我回想起来都觉得程超的脸上是泛着神圣的白光的。
但是出于女孩儿的矜持,和提防他同郝齐联手整我,我没有马上被突如其来的爱情冲昏头脑。半个学期后的一天,我收到一封程超写的血情书。
如果是现在的我,收到这样一封信,一定会吓个半死,以为自己被变态盯上了,但是当时的我觉得浪漫得要死。
郝齐将这封信递给我的时候说:“别吓着啊!”
事实证明我的胆量还是可以的,而且当时的脑子也有问题,看完那封信后感动得要命,便有了即刻答应程超的冲动,用赤诚之心回报他的深情。
郝齐回头看我的时候,我正满眼泪光的沉浸在给程超写浪漫的回信中,他误解了我激动的心情,幸灾乐祸说:“嘿嘿,恶心了吧!这是他用鼻血写的。”
他总能在别人兴头正浓的时候倒别人胃口,但这次我没有被他恶心到,匆匆擦了擦眼角骂了句:“滚!”
郝齐对我血腥的感动点表示莫名其妙,我没兴趣和他解释也不屑于和他解释。
四、
程超是我的初恋,到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十二年了。这十二年经历了许多分分合合,我们都很珍惜这份感情,同时,我们还顺手经营着和郝齐的友情。
一段感情超过十年,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都会让人觉得松懈,没有当初的神秘和激情,因为彼此都太熟悉,很多事情也就不会遮遮掩掩。
郝齐岁数越大话就越少,我说他是鳄鱼变王八,越活越抽抽。他说我有眼不识泰山,越过越没境界。只有和我拌嘴的时候他才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这些年他也谈过几场恋爱,都无疾而终,每次失恋都要我和程超陪他度过。
这一天,他又失恋了,拉着我和程超陪他吃饭。
我真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就总不招女孩子待见。我对此的总结是:嘴太贱!
郝齐却否认道:“切,提分手的是我好吧,我就不明白了,现在的女人怎么了?动不动就要跟人家结婚,是我脸上写着好结婚还是怎么着?是不是程超?”
程超今天有点儿心不在焉,他这个月的任务没有完成挨领导批评了。我非常理解他,他最近总加班,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是一件很窝火的事。
程超没回答郝齐的问题,转头问我:“菜够不够?再点一个吧!”
“我吃饱了,你不够就再点。”我说
程超看了看邻桌又回头对我说:“我看那个菜不错,再加一个那个吧。”
我点了点头“嗯。”
这时郝齐倒不满意了,“你是不是就喜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这么多菜还不够你吃?还看别人的。”
程超用眼睛瞪郝齐,“吃你点儿怎么了?你以后让人甩了别告诉我们啊,自己回家哭去。”
郝齐没有说话,表情挺难过,我觉得程超这么说他真的很不好。
五、
郝齐失恋第十天,我也失恋了。
这件事情来得猝不及防。原本我以为电话里说话神神秘秘的程超是要向我求婚的,心情忐忑的我进行了一番丰富的心理活动后仍没想出该如何答复。
而程超却告诉我,他有了别人,而且那个女人怀孕了,逼他结婚。
我不知道该不该扇他一个耳光,想了很久还是忍住了,我对程超说:“你真恶心,比郝齐讲的所有恶心事都恶心。”
那一天我在高中校门口坐到很晚,想着那个当年泛光的少年是如何变渣,我理解在一起多年没有了激情,没有了爱情。但是我不能理解的是他用这种方式请我离开。
郝齐找到我时我正低头独自流泪,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我转头看了看是他就趴在他肩膀上哭了起来。他什么也不说,就静静地坐着任由我往他的身上涂抹鼻涕眼泪。
哭了一会儿我抬头问他:“你是不是早知道了?”郝齐点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都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开口?我提醒过你的!”
我想了想,吃饭那天他和程超的种种尬聊,原来不是为了失恋,而是为了侧面的提醒我,但是这种方式太隐晦了,他真是白认识我十多年,我是有多没眼力价他不知道吗?
我继续抽泣着。
郝齐说:“你失去的不过是只吃屎的狗,他离开你,是你的幸运。”
“你才是狗!”我边哭边骂。想了想不对,又改口道:“你才是屎!”还是不对。悲伤已经让我无法思考,所以说出口的话毫无逻辑也是可以理解的。
郝齐没和我计较,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我又趴在他的胸口上大哭起来,为了报复他隐晦的提醒,我继续将眼泪鼻涕全擦在他衣服上。
六、
我决定要离开这个伤心地,于是和公司申请到外地的办事处工作,当初因为迁就程超我没有选择外地的大学,现在突然想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生活生活。
这个消息我只告诉了郝齐,他沉默了很久后叮嘱我自己保重身体。
他没有劝我留下,只在送我上车的时候用力抱了抱我。
离开之时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不舍。发现除了程超,这个城市有太多让我想留下来的人。但是,事已至此,我只能硬着头皮离开了。
在陌生的城市生活了半年,工作步入正轨,心情却始终疏离,这期间程超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没有接。
郝齐告诉我,程超要结婚了,定的日子正好是我生日那天。这个我曾经最爱的人最终还是把我恶心了一把。
生日那天我站在公寓的窗前,看着陌生的夜景感慨万千。人生何其奇妙,我并没有因为程超结婚而过度悲伤,甚至还有种轻松的感觉。十二年前的我如若想到和我厮守多年的人如今娶了别人一定伤心的肝肠寸断,但是如今我却完全释然了。
这种释然似乎也不是在这半年间,而是他和我提分手的那一刻,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当初以为他要求婚时的忐忑心情是为了什么。不是喜悦和期待,而是左右为难。或许我们之间早就不爱了,那些眼泪和不甘都只是为了他选择如此没有情意的分开方式。
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猜,这个时间只有郝齐会打电话来,看我是不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鼻子。
我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果然是他。
“喂?娜娜,我昨天吃了好多金针菇。”
“发什么神经啊你?”
“上完厕所我回头看了一眼,一下子就想到了你。”
“你滚!”我笑得花枝乱颤。
“今天是你生日,我想陪你过。”郝齐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来啊!”我玩笑道。
“我正在火车上,马上要到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但是我不知道你住哪儿,你能来车站接下我吗?”没想到郝齐真的来了,我瞬间从心底泛起了喜悦,转身去拿外套。
郝齐在电话另一头激动的说:“娜娜,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我……”
“你别说,我马上到。”我挂了电话就冲下了楼。
七、
我找到郝齐的时候他缩着脖子哈着气,鼻头冻的通红。四处张望着。
看到我后,他迎了上来,张着胳膊说:“来,抱抱。”我伸出胳膊冲到他的怀里抱住他,这些年我们以朋友的名义也拥抱过几次,这次却有不同以往的感觉,多了许多暧昧。郝齐久久不肯放手。
“抱够了吗?抱够跟我吃饭去!”郝齐这才放开手。
他拉着我的胳膊说:“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我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我,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乘人之危,我知道你今天一定特别难过,但是,我想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你身边。”
他的话让我鼻子酸酸的,我点着头说:“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不是朋友间的陪伴,我想给你一个家。”听郝齐说段子说多了,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很想笑。
“你是在求婚吗?”
“算是吧!”郝齐紧张的看着我。
“你流程错了,你还没表白呢。”我故意捉弄他。
“我,我爱你!”我笑了,心像吃了跳跳糖,甜甜蜜蜜,噼里啪啦!
“好了,去吃饭吧!”我拉着他的手便要走。
“你还没回答我呢。”郝齐着急的说。
“不急,吃了饭再说。”
八、
郝齐喜欢我的事我三年前就知道了,那天也是我的生日,他喝醉了。当时程超去送朋友,他稀里糊涂的对我说了一大堆话。我怕他的心事暴露给程超,便又灌了他两杯白酒,送他回家时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但是他说的醉话像泡了水的馒头,在我的心里越放越大,大到把程超都要挤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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