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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北半球亚热带丘陵地区的一个小村落,村口立着一座高1.8米的“大草”雕像,人们称它为“大草村”。“大草村”的土壤富含有能促进青草生长的某种微量元素,娇嫩嫩地青草在这里满山遍野蔓延,养殖业也因依靠着这天然饲料得以发展兴盛。
那里的农户最喜欢在自家后屋旁圈一两块小地方,用竹笺搭个棚子作为猪棚饲养家猪。家家户户饲养的猪膘肥体壮,肉质格外鲜美,无论是猪肉还是猪崽买卖均远高出市场价。农户们靠一栏子猪,脱贫致富的速度可以说是从慢悠悠的马车换成了四个轮子的跑车。近些年,方圆十里的农户羡慕得都想把家迁到“大草村”。
乔英一家四口是前两年迁过来的,今年眼瞅着他们家猪栏里的母猪肚子大得都拖到地上,一家人终于觉得熬出了头。
母猪下崽这件大喜事占据了乔英爸妈全部心神。他们去田里割青草,不嫌路远不嫌坡陡,只要能选到最嫩长势最好的青草,保证他们家母猪得到上好的营养,他们自己受些苦受些累也心甘情愿。
他们一天除了精心伺候这个宝贝就是虔心向菩萨祈祷事情顺遂,在母猪预产期的前几个晚上,乔爸乔妈转念就要跑趟猪圈观察母猪的睡眠和吃食情况,把栅栏门锁得像是用铁片焊住才能安下神睡觉去。
2
一天清晨,乔英一家被哼哼唧唧的声音吵醒。是的,“金元宝宝们”已在昨夜降临在他们家猪栏里。他们都惊喜地起床来,套了件衣服就奔向猪圈。
大功臣懒洋洋地躺在猪圈干草堆上歇息,一身力气耗尽了。稚嫩的小猪崽们挤在猪母身边“嗷嗷”叫,蹬着自己的小猪腿奋力争抢有限的乳头。
“天呐,这是有多少只?”乔英捧住脸惊呼。
“赶紧点点,你和弟弟从猪尾开始,我和你妈从猪头起。”乔爸搓着双手,向其余三人发布命令。四个人掰着手指头认真点起来,对着全凭本能随意胡闹的猪崽们,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后他们都在“17”这个数字落定。
乔英和弟弟击掌庆贺,戳着对方咯吱窝打闹;乔妈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在感谢菩萨保佑;乔爸只站在一旁嘿嘿笑着。
徜徉在欢乐氛围中的这一家准备回屋,这样的一幕就出现了:有两只颤巍巍的小脚儿从躺着的母猪的后背处伸了出来,另外两条小腿也灵巧地附着在了母猪背上,这四条腿一齐使劲儿,一只活物麻溜地立在了母猪身上,让自己鹤立在了猪群。
纵观全身,它长着猪身猪脑猪尾巴,跟其它的猪崽相比没有少部件,唯一的不同之处是——它全身粉红色!
栅栏门外的四个人顷刻间仿佛被一道“魔法”定住,八只眼睛盯着这活物,它也毫无畏惧之色地直瞅着他们,在这无言的对望中其他世间万物的形态和声音都已悄然隐退。
“啊,怪物!”乔妈双手捂住眼睛首先尖叫起来。因忍受不住短时间内内心多种强烈情绪的冲击,她发出这声后倒向了乔爸怀里。还有意识的其余三人眼疾手快,顾不得辨认里面那是哪个星球来的“外星猪”,手忙脚乱地扶着晕倒的女人回去屋内。
3
有人在外头敲起了门,乔爸把食指竖在鼻尖头朝姐弟俩嘘声,然后指指猪圈的方向,踮起脚尖就往侧门溜出去。乔英迅速领会父亲的意思,做着同样的手势让弟弟待着别动,把衣服上下理了理就去应门。
“张叔,是你呀,这么早?”姑娘打开门,看到一个秃头,肚子滚圆,手里夹着根旱烟的中年男人立在门口。
“我遛弯呢,听到你们家传来声音,上来看看,生啦?”男人说着眼睛往屋内张望。
“是的,正吃食呢,活蹦乱跳地,你们家昨晚忙到大半夜了吧?”姑娘把住门淡定地说。
“一夜都没睡好呢,都健健康康地,高兴,伺候他们,值得,哈哈...”门外的男人强调着“健康”这个词,语气透着自豪和神气。他不好再说什么,收起探寻的目光,在门口吸了两口旱烟走了。
乔英对着背影边高声说着“谢谢张叔关心”边掩上大门。大门刚关上,侧门就被“吱呀”推开了,乔爸拎着一个麻袋儿闪进来,乔英和弟弟连忙凑过去。
把袋扯开,那只活物正抬着小脑袋往缺口这看,它欢快地在狭小的空间内扭着屁股转圈,全身类似那种刚绽开的花骨朵被细雨滋润后呈现出来的鲜嫩粉红色,姐弟俩大着胆子用手碰它的耳朵摸它的尾巴,被小东西逗得咯咯笑。
“姐姐,它粉头粉脑的,是不是很可爱?”
“是的呀。”
乔英宠溺地捏了捏弟弟的小脸蛋儿。乔爸一个人心事重重地拉了张小板凳在卧房门口坐下。这个憨厚的男人默默看看床的方向,又看看堂屋里的麻袋,低头卷起了旱烟。
烟卷好后,准备拿打火机点火,注意到刚才由于忙乱床上的被子没有盖好,便放下旱烟去掩被角。这时乔英妈醒了过来。
“你醒了。”
“我没事,就是没站稳,现在好了。”
“真没事?刚刚张大喇叭过来了。”
“他...他,他知道了?”
“没有没有,我把它抓出来了,在堂屋呢,走,去看看吧。”
姐弟俩蹲在堂屋拿着青草逗小猪崽,两个大人走过去把麻袋口子拉宽,蹲在一边仔细端详里面的活物。小猪崽见来了新的看客,尾巴摇动的频率更高了,还伸出粉嘟嘟的猪掌扒扒麻袋边,或者高高地蹦跶几下,彰显自己与生俱来的好客特性,讨巧的模样撩拨着看客们内心的柔软。
“它挺健康的,看上去。”乔英妈说。
“怎么会是粉红色?出这样的怪事...”乔英爸说。
谜团被抛出,屋内瞬间像放了个烟雾弹,诡异的雾气在空气中散播,两个大人哑口失言。
“粉红色才可爱呢。”弟弟扑到妈妈身上撒起娇来,“你们不要丢了它,让它陪我玩,我会把它照顾得很好。”
乔英把弟弟往自己身边拉,让他不要胡闹。乔英妈摸着怀里儿子的小脑瓜,勉强地安慰着他。
“英子,你说呢?你学的知识多,这种从未见过的新鲜东西该有个啥子看法?”乔英爸说。
乔英看向爸爸,半确定半怀疑地说:“我记得书上有写,基因的变异会导致物理形态的改变。也许,也许可以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这一现象吧。”
乔爸乔妈眼神茫然,他们听不懂“基因”这个词,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愿意去相信女儿的判断。乔英爸起身在屋里徘徊走动,他用手摩挲着头顶稀疏的头发,另一只手叉腰,胸口处剧烈起伏。
生活常常需要大人们做各种选择,有的选择呢,还是整个人甚至整个家族命运的分水岭。现在乔爸面前就横着这样一个天平:一头是一个肤色怪异的小生命,另一头是金灿灿的金元宝。天平像跷跷板似的在忽上忽下摇摆不定,人心还在左右权衡难以抉择。
“得赶紧决定了,被多嘴地发现了,不知道怎么传谣言呢。”
乔英妈警惕地瞟了一眼大门方向,小声提醒走动地男人。
男人停住脚步,咬咬牙说:
“我和英子带着它去城里的研究所一趟。”
“我收拾下。”乔英妈说,对于这个决定没有质疑也没有支持,她目前想到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去帮忙收拾东西。
3
三轮车发动了,乔英向弟弟保证会把他的心头爱带回来后,提着麻袋坐在了后面车厢里。车沿着唯一一条通往城里的村路开去,太阳悬在半空向大地发散热量。
农户们都已吃了早餐在外忙活,一大片翠绿的底色中点缀着高高低低的身影,田埂上有拿着镰刀扛着锄头的农户,山坡上有一群群牛羊在蹦着撒野儿,河里边鸭子和鹅用翅膀划拨着水嬉戏。
乔英安抚着怀里的小猪崽,这个小东西乖巧地睡着了,在跌跌宕宕中没有弄出一点声响。
车突然在半路停住,乔英透过驾驶座的车窗看到张叔站在路边向他们招手,乔英爸摇下车窗玻璃。
“你们这一大早急匆匆地是赶往哪呢?”
张大嘴巴说着把头往车里凑,打量里面的人,这势头就好比是要钻进他们的脑袋里面瞧一瞧。
乔英爸往窗外看了一眼便望向前方蜿蜒着的路面尽头,手紧紧捏着车柄回答:
“去城里,城里买点东西,给猪崽们,怕营养跟不上呀。”
张大嘴巴的眼睛紧盯着开车的人,想探取更多信息:
“都健康吧?营养是得跟上,不然长得慢,卖不了好价钱,亏。”
乔英爸没再回答,打个道别的手势,重新开动了车子。
“真奇怪,这么一会就看见他两次了...”
乔英自言自语着,感觉这个人影今天一直在眼前晃荡。
“长了张碎嘴,不打听点什么心里就痒痒,倒算不上是个黑心肠的。”乔英爸说。
乔英打住内心的疑窦闭上眼休息,不让它们发酵下去。
4
在一户人家的窗户底下,被拉起一个小角的窗帘放了下来,一只男人的大手轻轻拍了拍拉窗帘人的肩膀。一个双眼凹陷皮肤松弛,年近四十的农妇转过脸来,她的嘴呼呼喘气,五官挤在一块儿,挥手给了男人一大巴掌。她强压着嗓音喝他:“你吓死我了!”
“你看到什么了没有?”男人也哑着嗓子问。
“他们开车出去了,那个女人在家。”女人回答。
“我刚刚遇到他们了,说是去给猪崽买营养。”男人说。
“提了个麻袋上车的...”女人说,双手比划着麻袋呈现的形状。
“他们难道发现了什么?”
男人慌了神,惊恐地看着女人。
“你再想想,昨晚后半夜,是没有人看见吧?”女人说。
张大嘴巴把昨晚实施的细节过了一遍,随即拍着胸脯说:“没有,绝没有,毫无疑问的。”
“那就放心了,管他们呢,反正那个妖孽已经从我们家彻底铲除了。”
“别提它了,全身...粉红色,啧啧啧...。”
男人全身哆嗦地摇头,好似看到丑陋凶恶的妖魔鬼怪降临。
两夫妻结束谈话,四目交织着胜利的喜悦之光,脸上露出两排牙齿。
5
时近中午,三轮车从两排高大的常青树中穿过,城里研究所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乔英跨下车,从车厢内抱出麻袋。父女俩并排站在研究所大门口,这栋立在大门正前方的5层建筑灰暗陈旧,外墙体的部分腻子已剥落,有红砖裸露在外。
乔爸看看那栋楼,又看了看女儿,挺直身板把双手背在身后就朝前迈去,乔英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上了二楼右拐的第一个房间,写着“生物科”的牌子挂在房门上。乔英“咚咚”敲门,里面的人没抬眼睛。
“进来。”
父女俩走进去。听到脚步声,把头埋在一堆文件里的男人才恍惚抬起头来。他双眼布满血丝,神情木然,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他用右手机械地扶扶镜框,再多余地动作似乎会消耗掉所剩无几的力气,只把两片干燥的嘴唇动了动,对着来客例行公事地提问:“什么事?”
乔英爸把口水咽了咽,卷起沾着泥土污渍的双袖来,准备下田干力气活似的露出两条胳膊,这样的架势壮大了他的胆:
“专家,我们家出了个这样的怪事儿,要麻烦您给看看。”
他说着扒开乔英怀里的麻袋,黑框背后的眼睛看到了麻袋里活蹦乱跳的猪崽,此刻他的瞳孔像是落进一对不断放大地光圈,兴奋的亮光在光圈中央漾开。这个意识经过几秒传送到了研究员的大脑,他立即放下手中的文案冲过去,像打了一注强心剂般发出连珠炮语:
“神灵呀,这是...造物主!这得好好研究,这个绝对,绝对的,震惊科学界,哈哈哈...。”
这只无精打采的蔫猫彻底生龙活虎了,他从乔英怀里抱过小猪崽仰天大笑,双眼燃烧起火焰。他伸出手指这里戳戳那里捏捏,对着怀里被惊吓到的小东西把毕生学会的赞美词都说了个遍。
初次登门,本来就心怀忐忑的父女俩被完全笼罩在这波强烈情绪中,两个人像入了迷宫一样不明所以,乔英偷偷拉着父亲的衣角往墙角那边走。
男人终于把持住激动的身体。他环视房间,找到了被挤在角落的父女俩,脸上堆满笑,说:
“见笑了见笑了,你们快坐,随意,快跟我讲讲这个宝物的由来。”
父女俩顺从地往椅子那边挪去,落座后双手捧过旁边桌上的水杯咕噜噜地喝水。内心的冲击稍得以平息后,乔英爸开口了:
“是我家母猪生的,我们俩口子见识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活蹦乱跳地,不像有什么病,我娃就说可能是什么东西变异,就想带过来看看能不能弄明白。”
“基因变异,书上说的。”乔英在旁补充。
“对!我,就是这方面的专家。”研究员给了两个人暗示的眼神,用大拇指指着自己。
父女俩把头点的像是永远都不会停下来,双双显露出不能再认同的神情。
“你们找对人了。这个,我肯定会研究透的,待会去采样室留个样本就行,你们先把它带回去,一定悉心照看,有什么异常及时跟我报告...”
研究员已恢复理智,开始条理清晰地交待事项。他依依不舍地小猪崽放回乔英怀里,感情充沛地握了握父女俩的双手,告知他们采样室的方向,便双手轻松一拍春风满面地钻进文件堆里...
6
父女俩办完手续走下楼,橙红色的晚霞像一条宽宽的彩带摊在天边,微风吹动着满院的树枝缓缓摇晃,研究院在浮动的绿叶中渐渐隐退。
他们走到三轮车旁,乔英爸打开车门准备上车,又回头看看那栋建筑,嘴里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这专家...”
庄稼汉懂不了文化人的毛病,他挠挠头坐上了驾驶座。乔英扑哧一声笑出来,抱着小猪崽钻进车厢,三轮车在夕阳中往回开去。
到了村口,车灯在前头射出一道强光,家家户户都已将家禽家畜唤回栏里过夜,唯有三轮车的声响在打破村落的寂静。
乔英妈一整天都心绪不宁,已不知往村口望了多少次。看到那束光,她连忙把眼角擦了擦,车在自家院子一停住,她立马迎了上去。四个人进屋围坐一圈,弟弟早已抱着粉红猪亲昵地把它往脸上蹭,乔英爸和乔英你一句我一句地重述了研究员的话。到了这会乔英妈的心才没有七上八下的,眼下全家只能耐心等待科学的进一步昭示。
一家农户的后门窗户边,一个男人的脑袋叠加在一个女人的脑袋上,四只眼睛贪婪地往掀起的窗帘一角窥视。三轮车和三轮车主人一家在门外的动作神情被他们尽收眼底。
看到那四个人都进了门,张大嘴巴移开自己的脑袋,眼球转动得像是换了新发条,他不解:
“没什么异常?”
“我不信...”女人悻悻地放下窗帘,眼里有凶光。
7
第二天一早,乔英妈围着围兜在杂物间翻腾半天,搜出了一个崭新的竹篓子,还是有盖儿的。她用剪刀修剪掉突出来的纤细竹笺,扯了一把干草仔细垫在四周,周全考虑之下,又把底部加了个前不久用针线缝的棉絮垫子。一个温馨的特制猪窝就做好了,放在了堂屋的一角。
这起突发事件到此就算暂告一段落。乔英爸妈嘱咐姐弟俩照料好粉红猪,就把重心转移到了猪栏里那一窝猪崽身上。要知道一周后,早就约定了的买家就要上门提猪了,可得拼尽全力最后一搏让它们都肥肥胖胖地出栏去,卖个好价钱。
一周的时间倏地过了一大半。这天清早,乔英妈扒开大门门栓准备开启一天的劳作,看到张大嘴巴正背对着站在自家院子门口。他踮着脚往其他农舍的方向眺望着,时不时用手抓抓脸,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谁。
乔妈不悦的情绪好似狂风骤起,她拿起墙边的笤帚用力地扔在了院子里头。转悠的男人听到啪啪声猛地转过头来,又把目光飞速移开,侧过身子对着空气说:
“在等人,等人呢,没事,你忙你的。”
乔英妈懒得理会,给了他一个白眼,掉头走进屋去。
远处,张大嘴巴的老婆和一个男人朝这个方向走来。她摆动着两只粗胳膊,搬动着两条小短腿,跟在迈着大步的男人一侧,嘴巴在开开合合,男人则在侧着身子听。看着两人走近,张大嘴巴的嘴角咧得有大碗那么宽,松弛的皮肤在脸上都堆成了小沟壑。
“村长,你来了!”
待那两人走到院子门口,等候在此的张大嘴巴哈着腰,亲切地问候着老婆身边的男人。村长背着双手点了点头,摆出威严庄重的姿态。这时村口传来了“轰隆隆”的声响,三个人一齐扭过头去。
8
一辆大卡车正匀速从村庄小路驶进来。长长的尾厢里面有双手高高举过头顶,这人手里还拿着一条红色的横幅,他的头发像触电了似的吹得根根直立,黑框眼镜似乎是粘在鼻梁上的,没有被强劲的风力吹落。他大张着嘴喊着什么,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这样的新奇事儿极大地引起了小山沟的人们要探个究竟的心理,在村口的路边的田埂上的山坡上的家里边的,每家每户都扔下锄头镰刀背篓扫帚等家什物件,朝大卡车行进的方向集合。乔英一家闻声也都跑到了门外。
大卡车在乔英家门口停住,车厢里的男人敏捷一跃跳下车。他拿着横幅扒开院子口挡路的三个人站定在院子中央,把手里的横幅拉开展示在主人一家面前。条幅上赫然写着:
“诚挚感谢你们为科学做的贡献。”
“是我,这个特意为你们做的,它现在在哪呢?”研究员说。
乔爸和乔英认出了来者何人,两个人相视一笑,乔爸对着乔妈耳语了几句,乔妈脸上的笑容便像花开了一样,弟弟也懵懵懂懂地跟着乐呵起来。
“稍等。”乔英说。
她进屋去把竹篓子搬来院子里,揭开了盖在上面的纱笼,里面的粉红猪正欢快地在竹篓里蹦跶。研究员弯下腰,一脸爱怜地从竹篓里抱出猪崽,像托举着一个金灿灿沉甸甸的奖杯。他像古代卖艺的人似的热情地向围观的群众展示这只落入世间的珍奇活物。
看到男人手里举着的粉红色猪崽,农户们都像看见了外星人。他们有些捂着嘴作惊恐状;有些皱着眉,眼里尽是无法接受的神情;有些人则好似胸口疼,用手按着摇脑袋;有些则前后左右交头接耳地在议论。
站在最前面的村长也吓得脸色发青,又碍于面子不好当众拔腿撤退。他背着双手脚板没有动,但身子向后倒,好像粉红猪要朝他扑过去咬他。他扭过脸对张大嘴巴两口子说:
“你们说的新鲜玩意就是这个?”
在一旁的两口子没有回答。他们此刻面对着计划的突然落空局势的完全失控,身体似被封印,灵魂已在某刻脱离身体翩然飞走,他们失明了也耳聋了。
研究员放下手臂,把猪崽搂在怀里,字正腔圆地对着人群高声说:
“安静、安静...
“由我来跟大家解释下是怎么回事。这一家人(指向身后站着的乔英一家四口)摈弃了愚昧无知封闭落后的思想,用他们淳朴无私勇敢博爱开明的高尚品德接纳了我怀里珍贵的新生命,也因此捍卫了科学的尊严。现在,我们的初步研究得出之所以它是粉红色,是因为体内优良基因的进化。结论一出我就租了大卡车过来报喜了,也顺带过来接它去省里做进一步研究...”
群众们凝神屏气竖起耳朵听着这唾沫飞溅慷慨激昂的发言,许多张脸上复杂的表情逐一转变为赞赏的笑容和欣羡的目光。研究员一停住说话“哗啦啦”的掌声就响起来了,在院子里持续了很长时间。
乔英一家像站在领奖台上,四个人的脸颊上都因害羞激动现出两团红晕。他们互相紧挨着,同步抿嘴挥手点头,展露出大气得体的微笑回应底下群众的欢呼,接受这阴差阳错但也是应得的精神奖励。
有两个人的头低了下来,他们像蚯蚓似的一前一后扭动身体挤出一条道往院子外走。穿过人群后,男人双手插进兜,在前面急切地跨着大步,女人的小短腿追在后面,愤怒的情绪已让她面部神经痉挛,在抑制不住地抽搐。她拽着拳头捶打男人的胳膊,嘴里在埋怨:“不识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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