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军，你不问，我可能不会跟你说，因为，如果我主动说，好像我在有意夸你呢。”王昕牵着我的手，把身子探过来看了一下我的眼睛，好像看到我没有生气才敢继续讲一样：“你其实也很奇怪吧，我条件虽然不算好，但也不至于这么大才找到对象吧。”
我这样的年轻老司机，对这个世界的欲望，其实熟透了：温饱外，有书就行。在得到这个有点过分的机会前，我早打算好了：再开两三年车，去老家找个老实懂得持家孝顺的姑娘结婚，完了后带她一起到苏州，在郊区买套小的，成为新苏州人。这就是我终极梦想，就像嬴政要统一天下一样伟大，如果完成，我肯定会含笑九泉。因为，我这样一个十等残废的苏北小赤佬，能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升级换代，这个成就，可以让我在每年春节祭祀的时候，排在列祖列宗中一个显赫的位置。这也就是王昕老师跟我说的她学校两任校长都把屁大地方的学校，基建搞得天翻地覆比古时候抄家都彻底的原因一样，除了白痴都知道的，还有一个：想在学校历史上留下一点痕迹，怕离任后就灰飞烟灭一样，这也可以理解。
现在，我的篮子里，又加进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我很是喜欢，就像你去荷塘看风景，你是不会排斥河面上野鸭的嬉戏追闹，更不会去躲避迎面拂过你鼻翼的清风的。
对于女人的细腻情感，我一直就像欣赏美罗里陈列的奢侈品一样，只是看看，即使自己日后成婚，但老婆估计顶多会说下班啦吃饭吧睡吧逛街吧而已。
我喜欢王老师的柔情似水，我喜欢她的体贴周到。我说：“其实就是你条件太好，找不到配得上的呗。”
我跟她在一起，连这种话都会说了，而且我说得一点不勉强，说得就像要握住对方的手，称同志一样庄重。我不觉得是在拍马屁，我真心觉得这就是她情感不顺的最大原罪。
“小军，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觉得这个小镇，没有我看得上眼的。”
天啦，王老师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这种话，不是她的风格。以前，如果你看到她，说她漂亮，懂事，勤快等等，她就很是尴尬，连连把自己往反方向踩。今天，她竟然如此高调，其中必有重大案情。
“你也知道，我相亲的对象，少说也有一排了，但他们，先不说家庭条件，其实这我并不在意。关键是他们，不读书，不思考，不关心自然，要他们奉献点爱心，就要被他们笑死。他们的生活我是知道的：除了上班，就是吃喝玩乐。我无法想象跟他们在一起我们会聊些什么。所以，我跟自己说，我一定要找一个喜欢读书的，会思考，有爱心，会陪我去看夕阳，看满月的人。”
天啦，天啦，这个女人，真的让我，另眼相看。其实，每个人都有理想。例如我，虽然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模样，但我不会坚持的，到最后，只要老实就够了。难道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他妈，我余生说话或者做爱的女人，不是气质如兰，博学聪慧，美貌如荷，清新出尘的仙女？
我们也知道不能坚持初心的猥琐和不可原谅，但我们会找像乱麻一样的理由说服安慰自己，最后一句“大家都是如此”一锤解决，就像在核反应堆上砌了厚厚的水泥保护套，再放入万吨海水一样。我们梦中“对面的女孩”，就被埋葬在那里，即使某个消食的傍晚，携着妻子在小区里溜达，忽然想起，有点感觉，也不会去找，即使想找也找不到恰当的字眼来形容自己结了疤的心了。
所以，对于敢真刀真枪坚持自己初心的人，我们会无限羡慕，报以尊敬。但王昕老师，不仅做到了，而且她坚持要找的对象，竟然是在这个社会，几乎被大家公认为幼稚可笑软弱无能头脑有病的十足败类。
我知道这个社会的口味，你不会坑蒙拐骗，虚情假意，两面三刀，阴险狡诈，六亲不认，卑鄙下流，吃喝玩乐，嗜钱如命，夸夸其谈，虚张声势，人模狗样，八面玲珑，你就应该识趣地走开，就像一个红酒烛光白桌布黑燕尾服侍者的高级餐厅，你是一个穿着橙色工服的管道工，你不能去，你的舞台，在地下。
她竟然，很是不屑于她这个阶层的共识，英姿飒爽地，特立独行。更令人佩服，也更令我如痴如醉，因为，具有这种“叛逆”思想的崔莺莺式的富家小姐，好像是我这样的屌丝痴心妄想的对象。可是，还真叫贾母失望，现实里，真的有富家小姐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而且，不知道王昕父母怎么想的，竟然最后也没有按封建家长宁愿女儿投河上吊也不愿接受一个穷小子的套路装逼，反而，对我很是热情，真心地对我好，有时，我觉得自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而王老师，却成了他们的儿媳妇了。当然，这是王老师和她父母斗智斗勇的结果，这我知道。
问题是，王老师的如意郎君，好像是像张君瑞司马相如一样的倜傥风流的才子，而我，就不说了。
“小军，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是不是在看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
“我忘了，好像是的，但每次你来，我都在听你讲话了，看不下去。”
“我在大学看过这部书，我还记得当初的情景。那时，我的很多同学虽然在图书馆借了，但很少有看完的，而我一口气看完，只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喜欢作者的意识流，喜欢里面人生繁复周转如雨脚如咏叹的绵长细微，而我的同学，却说读不下去。我很是奇怪，这样的作品，竟然没人喜欢，就像《罪与罚》一样。所以，我当时就下定决心，我未来的老公，一定要是喜欢读《追忆似水年华》的人。”
天啦，这太迷信了吧，就像她每年一定要来灵隐寺烧香一样。如果她这一生没有遇到捧着《追忆逝水年华》其中一本低头听她讲话的我，难道就不嫁人了？这多傻呀。
呀，对了，这么说，好像是我拯救了王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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