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和颐书海
“海棠!!”
黏腻滚烫的鲜血溅在他身上、脸上,无神的眼里似见惯了腥血点缀的墙壁,带着手套沾了一手往墙上一抹,嫌弃地瞄了一眼倒在自己脚下的三具冰冷人体。
不管多么恶心的人,血都是烫的。
墨萧竹脑海里闪过白海棠的身影。春暖花开的季节,一身白衣黑裤皮鞋,眉眼弯弯眼尾上挑,是个正适合站在阳光底下的人。
就连坠楼自杀未遂,也是在阳光美好的清晨。
他的视野里,是逐渐流失生命气息的白海棠。白衣染红,纤长的手指微微弯曲,陶瓷娃娃一样的轮廓安安静静的,双眼紧闭。周遭的人围上去,从高楼看下去就像是找到了蜂蜜的蝼蚁,一阵一阵的恶心。
那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抽空了,灵魂都没了,身体都凉了。
睁眼闭眼,都是白海棠的身影。他必须承认,这是他一辈子的梦魇。
说出去会很搞笑,他墨萧竹居然会有被梦吓醒的时候,比如现在他浑身冷汗醒过来了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清醒了?”
略中性的声音唤回了墨萧竹的思绪,听着既熟悉又陌生,转头一看果然是白海棠。
他这次没有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而是一件红得有点喜庆的T恤和黑皮裤。怪就怪在,别人穿这样的红要么看着莫名喜感,要么俗里俗气,可往他身上一套居然比秋天还凉。
墨萧竹要被自己忽然巅峰的文化水准嘚瑟坏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白海棠,他总能掰出一些平时绝不会有的文艺感来。就算只存在了一秒钟,他都感觉自己只要面对白海棠,就肯定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看我干什么?小心我跟你收钱。”
“你在这地方干什么?”
以前总说自己不喜欢医院的,连挂个诊都拒绝。得连拖带拉地把人搬到医院里按在医生面前才肯好好看个病,药还没开好就先脚底抹油的那种,最后还要他喂药。
“你是我妈?问题这么多,我都没看出来你是个问题宝宝。”
白海棠按了呼叫医生的按钮,看起来规规矩矩地坐在探病家属的沙发上刷手机,期间抬头瞄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墨萧竹。
“我哥开你一枪,有没有感觉措手不及,心里怕怕的?”
“屁都没有。”
白海棠迷之微笑。
“……有,根本一句话都没说。那是你哥?一言不合就开枪?”
“哈,貌似只对你这样。”
墨萧竹心道,那我还真是艹了。
“你手机响过两次,都是不同人打来的,还有几条信息。我没看,只顺眼瞄到什么人打给你的电话。”
墨萧竹忍着腰间的剧痛翻身下了床,拔掉点滴针头,拿起手机就往外走。他没看手机都能知道那两通电话会是什么人打来的,其中一个一定有老板的份,毕竟活没了,还要是被人故意搅黄的。
估计现在委托人正在耍赖不认账、不给钱,有可能还要求退回委托金!
另外一个就简单了,一定就是他的某个法医同行。这人是他的死党,说同行,其实是混黑的里面干同一件事。
砍人。
这个人外号里有个颐字,却日日夜夜盼着他早点死,好拿他的尸体做标本。入院那一刻估计就收到风说他被人开了枪进院了,人不知道有没有来过,反正问候电话是打了一通。
有时候他自己都会怀疑一下那些曾经差点要了他狗命的伤是不是这个人搞的……
“喂,老板,是我。”
“瞳,听说你中了枪伤?这次委托没有枪战,你是哪里来的枪伤?拿我给你的枪往自己身上开吗?”
“不是……我被拉去见白霖了。”
“那就是神眷顾你才没让你死成。你又去招惹白家了?不是我说你,真的,上次白小三爷的事情不是还打断了你一条腿?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你是不是抖M啊?”
马勒个几,真是没一句好话。
“蔡余东是谁?”
“什么?”
“委托我去干掉一个叫蔡余东的人,你认识不认识?不认识我就干,认识我下手痛快一点。”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阵:“……有差别?”
当然有了。一个是浑身上下不痛快一波才升天,一个是马上升天!
“屁话多啊老板,认识不认识?”
“不认识,你接吗?”
这次换墨萧竹沉默了一会儿。
“干掉蔡余东,能见海棠。”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对面立刻挂了电话。
后面医生看他跟个没事人一样带着伤跑出了病房,一脸懵逼地把他拖回去检查一遍,居然也没什么事,手续下去就准了他出院。自此,白海棠一路跟着他搭的士到机场,全程十一个小时的航班飞到德国已经入夜。
“说,我哥让你弄死谁?”
“开口闭口你哥你哥,不知道的以为你兄控!”
“妈的辣鸡……问你话就给我回答。你不饿我饿着呢混蛋,知道对象我好想想上哪儿吃饭!”
墨萧竹表现出打从心底的困惑。难道要干掉的对象身份尊贵一点还能有米其林三星的最后一餐?他搞不懂有钱人的想法……
“蔡余东,资料上说他做海港生意,实际上是军火贩子。在此之前的三十五年做的很隐秘,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月忽然很高调。钱赚得快,花得更快,烟花场所、高级餐厅什么的一样没少就对了。”
墨萧竹翻看着只有短短四页的资料,看完之后大约猜出这个叫蔡余东的人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军火只管卖,不管买方拿了军火之后做什么,也不给什么多余的售后服务。而且这个人一开始只接熟客的生意,后来名声越做越大,客也越来越多。
“是前面那个要保养学生妹的豚猪吧?”
“哈?”
他抬头看到照片上的人活生生在十几步远的距离,调戏一个看起来应该只有初中的女学生的时候,他感觉不知道是自己很幸运还是蔡余东很悲剧。
“委托金多少哇?”
“保密协议。”
“呵,给你两倍不杀他,我要问问题。”
“你当我是你哥?”墨萧竹狠狠瞪了一眼白海棠。这是他的生意,轮不到一个小孩给他指手画脚。
不等他上前,白海棠身形诡异地避过重重人群站在蔡余东身后。他轻轻地拍一下蔡余东的肩头,不知说了什么,蔡余东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好了。
有其兄,必有其弟!
一个个就会搅黄他的委托!
墨萧竹心底是真的愤怒的,愤怒到情绪完全表现在脸上的那种。人都说,愤怒之前的情绪是受伤,所以才会有愤怒、伤心之类的反应。他是真的愤怒,因为他们忽视了他的意愿。
然后他愣住了,在看见白海棠的微笑之后,他没有再往前。
夜空中,一声被抑声器压低的枪响响起,人群里不知谁开始发出的尖叫声震耳。他清晰地看见了白海棠脸上的表情,从上一秒的得逞、满意,下一秒转换成惊恐、迷茫。之前看见的那个女学生,更是已经不见踪影。
墨萧竹,墨瞳,根本还没动手。
他看清楚了,仅仅一瞬间,他看清楚了白海棠手里极其细微的小动作。故作抬手挠头时,那轻轻微翘的尾指。
他才清楚知道,白海棠根本不是他认为的那样。
那是一个站在阳光底下的白色死神。
“白色死神”,就是白海棠的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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