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朱家往事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魏烬去而复返,带回了一个奶娘。那人看着温温柔柔,是个哑巴。
温从戈温声叮嘱了几句,便起身避让,让出了位置,转而和魏烬去了那贴着封条的房间。
房间内尚还带着生活气息——
除了被褥凌乱不堪,其他地方都打扫得纤尘不染,炉火仍带着温热,房梁上挂着一截麻绳,地上翻倒了一个凳子,凳子面上还带了两个脚印,桌上放着两个鸡蛋,以及一碗已经凉透的补汤。
魏烬在桌上抹了一把,搓了搓指尖,说道:“朱家夫妇还挺会过日子的嘛,真是可惜了。”
温从戈自然也觉得可惜,不过他极力保持着冷静,抱臂靠在门边,四下打量着。
“朱家媳妇儿在坐月子,没事应该不会离开房间。所以凳子上的脚印很多余,大概不是行内人做的。”
魏烬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是行内人,但是很细心,闯入痕迹都被抹去了。这房间内没有打斗痕迹,但有挣扎痕迹,是绝对的武力压制。”
藏在袖子边缘,盘在手腕上的小蛇探出了脑袋,不停地吐着蛇信,除此之外,便再也没了动作。
这说明,这里有蛊虫的味道,但没有蛊虫出没的痕迹。
温从戈只觉得奇怪,轻轻摁了摁小蛇的脑袋,被不满的小东西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两人寻了个借口出门,找上了附近的丐帮弟子。小乞丐正坐在阳光下晒太阳,骤然阴影遮挡,他睁开眼看着两人,眼眸晶亮,声音清脆。
“二位爷,挡着太阳了。”
温从戈蹲下身子,手臂搭在膝盖上,说道:“跟你打听点事,规矩我懂,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小乞丐眯眸笑起来,露出一双虎牙:“你有酒不?”
魏烬奇道:“你一个小孩儿,三岁长胡子小老头儿样,才多大就想着喝酒?”
小乞丐托着下巴,情绪平缓,不气不恼道:“我不喝酒,但我要酒,要好酒。”
温从戈搓了搓指尖,抬了抬下巴:“两坛神仙醉,换你点儿消息,换是不换?”
神仙醉一年才出一坛,最是难酿,便是有人酿得出,价格也极昂贵。这公子倒是大方,为了让他动动嘴皮子,一下子便送出了两坛。
小乞丐瞪大了眼睛,奇道:“你有这酒?”
“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酒。”温从戈从袖中拿出一块儿玄铁牌,放到了小乞丐的碗里,“你可以拿着这块儿牌子,去栀崖酒馆兑酒,不过拿到酒之后,你要把牌子留到酒馆掌柜那儿。”
小乞丐拿起那牌子,翻来覆去地看上面的花纹。
魏烬抱臂站在一边,无奈道:“别看了,是真的。”
小乞丐扬了扬牌子,表情有几分木然:“可不兴骗人啊,我们丐帮可不是吃素的。”
温从戈蹙眉点了点头:“嗯,自然。现在,我可以问我想问的事了吗?”
小乞丐把牌子宝贝似的揣回怀里,乐滋滋道:“你问,方圆百里,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温从戈思索了一下,开始了询问。
“知道朱家吗?”
“朱家?问章哥家吗?这附近只有他们一户姓朱。”
“他家出了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小乞丐并没有多少,眼眸依然很亮,可脸上的表情却带了几分木然。
温从戈捏了捏眉心,又问道:“那他家的事,你知道多少?他们可有与人结仇?”
小乞丐扯唇露出个笑:“问章哥和问章嫂都很和善,经常会接济附近的人,我也被他们庇佑过。这样的人,想来是不会有仇家的。”
魏烬忍不住道:“他们好歹庇佑过你,朱夫人死了,你不难过吗?”
小乞丐将身子靠在墙边,歪头想了想:“我该难过,可是我难过不起来。”
他在往年的苦痛经历中,为了自我保护,从而丧失了感知悲伤与痛苦的能力。
温从戈不着痕迹地和魏烬对视一眼,又继续询问道:“他们夫妻感情应该很好吧?”
小乞丐转了转视线,回答道:“是的,他们夫妻俩很恩爱。问章嫂是问章哥救回来的,两人成亲不久后,还去过甘泉寺求长生珠。”
魏烬挑眉问道:“长生珠?那是什么?”
“啊,我不大清楚它什么样子,只听说,长生珠的色彩由血染上,佩戴久了,珠子内会开出一棵血藤。这珠子自己求不得,只能给别人求。纵然不能长生,也会使佩戴者得到神明庇佑,逢凶化吉。”
温从戈对此嗤之以鼻,也并不相信。神明的庇佑?不过是人在无能为力的天灾人祸上,为了图个心安的慰藉罢了。
毕竟,佩戴着长生珠的朱家夫妻,都没能逃过一劫。
魏烬本来也是不信这些的,可此时却饶有兴味地问道:“这珠子听着有趣儿,怎么才能求来?”
小乞丐仰着头想了想,回答道:“甘泉寺前万级阶,非诚心者不可求。求者要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正所谓一物难求,才显得出它珍贵。”
魏烬兴致盎然,管他真的假的,给他家阿眇求回来一个再说。
温从戈眼皮跳了跳,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某人的表情,轻咳了一声,皱了下眉,警告地瞪了一眼。
魏烬接受到他的警告,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别过头。
完蛋,他家阿眇这心眼子跟筛子似的。
小乞丐左右看看,觉得他二人互动着实有趣,心中觉得新奇,面上却笑道:“二位爷,还有要问的吗?”
温从戈收回视线,复又询问道:“我还有事要问。最近一年,朱家可曾有过什么怪事?或者,来过什么不认识的人?”
小乞丐想了想,沉吟道:“约摸在问章嫂刚怀孕时,问章哥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来了一伙人敲门。那伙人可凶嘞,把门拍得震天响,周围的人都不敢出来,不过还好,问章嫂警惕,没有开门。”
温从戈又问道:“那你可认识那伙人?”
“唔…我只记得,有个叫陈尚英的,他是这十里八乡名声奇差的混混,很好赌,但势力很大。”
“关于朱家,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小乞丐托着下巴,晃了晃毛茸茸的脑袋,说道:“有诶,再告诉你们一件事。问章哥有个妹妹,前不久被拐了,他早出晚归的,就是为了找回妹妹。哪曾想妹妹没找回来,问章嫂又没了,也不知问章哥再回来,该有多难过自责。”
朱问章再也回不来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也一个都没保全……
温从戈无声叹气,捏了捏眉心,询问道:“问章的妹妹,叫什么?”
“朱雀,她叫朱雀。”小乞丐看了眼温从戈,“你对问章哥的家事好像很上心?”
“嗯,他是我外姓弟弟。”温从戈不欲多说,盯着那小乞丐的眼睛,“你能不能打听到朱雀是被谁拐走的,又被拐去了哪儿?”
“能。”小乞丐竖起手指,“事成之后,我要一块糕点。”
“我对此地不熟,你若爱吃,我带你亲自去挑,让你吃个够。”温从戈偏了偏头,“会写字吗?”
小乞丐点了点头:“会一点,是问章嫂教我的。”
温从戈将信和纸给他:“你找到朱雀后,不要轻举妄动,把信放到朱家院门那里,我看到后,会立刻动身。”
小乞丐接过点头:“好。”
温从戈又往他怀里塞了袋糖,揉了揉他的发顶:“找朱雀的事,就拜托你了。找到朱雀后,就是我们大人的事了。”
小乞丐迎着光看去,茫然道:“这糖给我…做什么?”
温从戈站起身,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理所当然道:“怕你难过,送给你的。”
小乞丐知道自己不会难过,却还是傻傻点了点头,拿起破碗起身离开了。
魏烬勾着温从戈的肩膀,蹙了蹙眉:“这小子有点儿奇怪啊。”
温从戈认同地点了点头。
小乞丐常在这附近,也受过朱家人恩惠,朱家横祸,他仿佛一丝情绪都没有。从始至终阐述的都是事实,说起来一副小孩子心性。
就好像……他失去了人该有的某些情绪那样。
不过这件事,两人都只是想想就抛之脑后了,毕竟要办的事着实很多。
两个大男人转道去了一趟市集,买了些小孩子的衣物和玩具送回去,这才折道去了赌场查人。
赌场的人都是老油条了,一开始还不肯说陈尚英的住处在哪儿,魏烬没那么好的脾气,抬手一掌就把人家红木柜台拍了个粉碎,又把赌场的打手摁地上暴揍了一顿。
由于温从戈被三申五令不许动手,站在门口顺势堵门,抱着手臂乐呵呵在一旁悠哉看戏。
也不是没有人想拿他威胁魏烬,但他们惊恐地发现——这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弱公子,打起人来下手不是一般的黑。
逃也逃不出,打又打不过,不多时,管事儿的就被拎出来,揍了个鼻青脸肿,还被打掉了几颗牙。
“躲?你倒是接着躲啊?”魏烬揪着他的领子,笑眯眯威胁,“诶,你要是再不说的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你呢,永远不用说话了。”
管事哆嗦了一下,哭丧着脸抹了抹眼泪,说话直漏风。
“他…他家在铃鹿街最后一户。实在不是小的不想说,是那人实在蛮横,小的不敢得罪啊。”
魏烬冷哼一声,把人丢到了人堆,嫌弃道:“大男人哭唧什么,就你这胆子还开赌场?”
管事儿的说到底也是给人打工的,此时欲哭无泪,在心里期期艾艾地痛斥这人不是人。
温从戈冲人招了招手,无奈笑着,可话里话外却无责怪之意:“你看你,也犯不着把人家牙打掉啊。”
管事儿的终于听到了一句人话,可下一刻,他就看到那野蛮人乖乖凑到矜贵公子身边,换上了一副温柔模样,那矜贵公子捧着那野蛮人的手揉了揉。
“手打疼了怎么办?”
管事儿恨不能吐血三升。这公子长得好看,就是有点儿眼神不济,他能不能睁开眼看看,究竟谁才是被打的啊?
魏烬弯眸笑道:“阿眇,等久了吧?你站得累不累?”
被打的人:……
跟人沾边的事儿这俩人是一点儿没干。
温从戈伸手揉了揉魏烬的脸,很配合地回答道:“不累,走吧。”
两人出了赌场,便骑马往铃鹿街寻去,魏烬圈着怀里的人,又一次叮嘱。
“等会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出手,一个小喽啰罢了,交给我就行。”
温从戈靠在他怀里,偏头问道:“说来宴清做什么去了?有日子没见他了。”
魏烬耸了耸肩,道:“魔教和剑门的协契约议撕毁后,教中人得以下山,我把事情都甩给宴清和子尧了。”
温从戈笑道:“你这甩手掌柜做得可真舒服。”
魏烬无奈道:“你不也是甩手掌柜?”
温从戈暗自松了口气,噙着笑不置可否。魔教的事解决了,现在万事俱备,只等风衍和姬临渊的传信了。
铃鹿街尾,哪怕此时青天白日,这里也门户紧闭,似乎在忌惮些什么。
两人来的突然,想也不会有什么应付不来的事。魏烬直接揽着温从戈,轻功一点,翻墙进了院子。
恰逢此时陈尚英刚踏出屋门,三人就这般对上了视线,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别说,还挺尴尬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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