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蒲蕤儿
2012年6月11日，气温37摄氏度。
范新和肖筱就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相遇的。她牵着2岁的女儿站在自己面前，他甚至有些诧异：“嘿！原来你已经嫁人了。”
肖筱略显尴尬的点头：“嗯。”
“他给你房子了？”
“不，他给我安心了。”
回答言简意赅，毫无针对性的对话却让范新觉得悲从中来。他显得略旧的背心上流淌出的汗在一瞬间结成冰。烈日下，竟觉得冷。
（一）
他在一间并不大的屋子里，翻开昏黄的相册，就像当初坐在不大的教室里乏味的翻开那本被折得很旧的英语课本。
这不是什么很特别的相遇。
黑板上全是密密麻麻弯弯曲曲的符号，还有一个挥汗如雨永远也听不懂在说什么的老师正把奇怪的语言符号以看不懂的电波形式释放给大家。
这时，范新用自以为准确的动作向肖筱后方扔了张纸条，却被她拦腰截住。
“晚自习后我们去网吧。”肖筱打开看后得意的在纸条上写下“拒绝”两个字，又将纸条还给了他。
范新当然是生气的，放学后他流氓般拉住她：“你是不是叫小小？”
“我叫肖筱！”
“小小，你到底哪儿比较小？”
“你……”
“为什么要偷看我给别人写的东西。”
“因为…”她眼珠转转却笑起来，“因为我以为那是情书呀。”
“你拦住了我的情书，是要做我女朋友的意思吗？”范新抓住机会问。
“我不是在纸上回复了拒绝二字吗？”
肖筱走在前面不回头，背着的书包一晃一晃，范新跟在后面看到她的影子伴着橘黄色的灯光，如此动人。
这个夜里，躺在床上的他翻来覆去彻夜无眠。那颗加速跳动的心正为了某个女生第一次绷紧了弦。
月光洒进窗户，他的脸照得很白，表情紧张得像极了小姑娘。
“小小，小小，你怎么不笑笑？”
第二天一大早，看到她进教室放下书包，范新跑过去死皮赖脸的问。
“不好意思，我没睡醒。”
她打个哈欠拿出课本当做挡箭牌立在头的上方，边吃早餐边用余光瞟着可能时刻出现在四周围的班主任。
“小小，小小，我去跟老师申请坐在你旁边好不好？”
肖筱却用手在抽屉里摸索后拿出另一份早餐后反问：“早餐多了一份你要不要吃？”
范新拿着早餐洋溢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自豪的告诉同桌：“这是我女朋友给带的早饭！”
正当幸福的享受这份“爱心早饭”的时候，却被班主任抓个正着。
“范新，你出去给我蹲马步。”
下课大家都站在周围看马戏一样看他的时候，肖筱悄悄出去买了瓶冰水小心翼翼放在他脚边然后跟着同学们嘲笑道：“范新，你这个样子像大猩猩。”
“小小很小，猩猩很大，你看我们是不是很配？”他笑嘻嘻不以为然。
同学们跟着起哄，肖筱脸红置身其中脸红得跟个新娘子一般。果不其然，这事之后他只花了两个月就搞定了肖筱做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二）
成为男女朋友的第一天，在那条放学的路上，范新红着脸牵住她的手问：“小小，你会不会讨厌我这样？”
肖筱的手心出着汗却不觉得讨厌，她摇头。
此后，每天上学，范新必定在离她家不远的地方拿着两本不大重要的书吊儿郎当的守着；早自习的时候肖筱都能拿出多的一份早饭递给他；一到课间，他必然会拉着她的手去操场上一圈一圈走个不停；放学后，他会抱着她的作业本在教室里抄好答案后心不在焉的扔在抽屉内又急急忙忙送她回家。
范新觉得自己一定要做那个太阳一般的男人守护肖筱。
他们会吵很多架，因为中午吃小面或者河粉会吵；因为一个电话接漏了会吵；因为约会偶尔迟到会吵。
每次吵架过后范新都能低着头背着手一遍遍跟自己说对不起，还附带几个很可爱的表情。
他们会说很多话，从打打杀杀的《死神》到每次都喜剧收场的《喜洋洋与灰太狼》，从语文老师脸上有颗痣到英语老师丝袜破了一个洞，从班上同学某某喜欢上某某到彼此之间自己立下海誓山盟。
“我一定会娶你的。”
这是范新说过最坚定的一句话，肖筱看到他眼里流露出来的真挚笑：“做我爸妈的女婿很困难的。”
两人牵着手伴着熟悉的公路，温柔的灯光，一不小心走了两年。
白驹过隙，高三的到来让彼此措手不及。
“小小，我们去约会，周末有新电影上映。”范新甩着两张电影票笑。
“亲爱的，得学习啊。”
肖筱抱歉的指着桌上的一叠卷子，他意识到，这些麻烦的卷子正在一点点挤压两个人的约会时间。
“小小，小小，我们去操场走走。”他伸出手让她牵。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在教室牵手会被老师骂的。况且新发的物理卷子你做好了吗？”肖筱看着新一叠卷子叹气。
这温柔劲儿，让范新有气也无法撒。
原来这些可恶的卷子已经把两个人的约会时间全部夺走了。
他很失落，非常难过。甚至，有些颓废。
“小小，小小，我们多久没有在一起聊天了？”
某个高三的夜晚，他牵着她，手指冰凉，再也无法感受当初手心出汗的悸动。
“我们晚上发短信吧，如果在学校里太忙的话，作业写完我会给你发短信的。怎么样？”她安慰道，眼睛笑起来很像弯月。
正如范新说的那样：“小小，你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偶尔不经意的笑。”
之后的每个夜晚，肖筱在昨晚习题疲惫到不能再疲惫的时候，总会努力清醒给他发短信。在家里翘着笔杆子书上永远只翻看第一页的范新便一边打哈欠一边对她讲今天学校有哪些好笑好玩儿的事。
她和他躲在各自的被窝里，弥补因为考试欠缺的时光。
（三）
“肖筱！”
数学课上，老师对着正瞌睡的她扔粉笔头批评道：“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每天晚上到底都在干什么！现在高三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最近的状态真的很差？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要考哪个学校…”
她低着头悄悄抹眼泪，泪滴在卷子上，被水浸湿过的分数在眼里慢慢模糊，就如前途茫茫模糊得让自己看不清。
这是她第一次慌忙得不知道自己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小小，你要考去哪个学校？”
范新的短信发去，很久后收到回复：“你呢？”
“我要留在本地，爸妈说了我读个三本就能让我进一流企业，找关系就好啦！”
“哦。”
过后范新又发了短信去，都没有再回复，他想或许肖筱在某一瞬间想要放弃了——或是放弃自己，或是放弃那个心仪的大学，或是自己让她为难了，或是又陷入无尽的迷茫之中。
第二天，他早早走进教室，除了那个年级第一名叫“康正”的同学外，他还发现肖筱位置上没有人却有一个很可爱的杯子和一条咖啡，正疑惑着，肖筱便走了进来。为了防止尴尬，他跑去了洗手间。
可是等他出来的时候，肖筱却拿着那个被子堵住在厕所门口的他笑：“不管我去哪里上大学，你在哪里上大学，我们都不会分手。”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尽管这样的肖筱让自己异常开心。
她每天都泡着桌上的速溶咖啡，精神抖擞的听每一堂课，再也没瞌睡过；范新每次上课总是回头望着肖筱，甚至无聊的同学做过记录，40分钟之内，他回头的次数高达108次。
高考毕业，两人如预料般一南一北，并没有多余的忧伤。告别用了整整一个夏季，少一刻并不足惜。
只是，两个人在机场拥抱的时候，却花了整整十分钟。他们都没看到，回头时双方留下的不舍与叹息之泪。
范新没有陪肖筱报道，用电话代替了自己的关心，他问道：“小小，小小，你一个人有没有顺利找到寝室？”
“当然有咯，我还在学校里碰到了我们班的第一名康正！”
“不准你和那个死读书的呆子走得太近。”把脚踏在桌上的范新，两只手按着键盘打游戏，用很大的声音对着扬声器那头说话。
她在那边小声笑：“如果你吃醋的话，就过来看我。”
这一次，他的行动能力出乎意料的快，穿着军训服肖筱真的在第二天的中午看到了大汗淋漓的他。
“小小，小小，你穿军训服好帅！”
“你急急忙忙的样子也好帅。”她把手中的冰水递给他，范新觉得这瓶水和当初自己蹲马步的那瓶冰水味道竟然一模一样。
肖筱看到他喉结一动一动还发出“咕咚”的声音，不经笑出了声。
（四）
此后的每个月，范新总能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比如他能以学生的模样很自豪的走进她的教室给她个措手不及，也能让她再图书馆看书的时候突然坐在自己对面笑嘻嘻看着她做笔记，甚至还爬上她寝室所在的二楼窗台，吓得正在换衣服的室友差点儿哭了出来。
“范新，你不能这样胡来。”
肖筱拉着他走在属于大学的操场上，范新闻着发出味道的塑胶跑道发呆不说话。
“其实你不用每个月都来的，这样你太累。”
“小小，小小…”他轻声喊，“我是不是麻烦到你了。”
“没有。”她立马摇头否认。
范新坐在操场边上，看着跑道上忙碌奔跑着的学生们说：“小小，小小，毕业后回家来吧，家那边的天要蓝，跑道塑胶味也没那么难闻，甚至连感觉都要好多了。”
肖筱低着头不回答，趁着黑夜让眼泪流在地上挥发。
之后范新改签了机票，一刻都没有多呆。从此两个人再也没在分开两地的时候相见过。
范新坐在寝室里打着游戏，桌上摆着肖筱每个月一整箱寄来的早餐面包，还有自己长长的通话账单，开始觉得两个人的距离渐渐远了。他们各自习惯，习惯名为异地恋的生活。不是成群结队就是形单影只，俗称一个人过日子。
直到大三，范新都再也没来过这里，但是每天都会给肖筱打很多电话，他说：“今天的游戏我又被室友秒杀了，好不甘心呐。”
或者是：“小小，小小，你知道吗？我今天逃课被抓住了，这个老师真的很变态！”
再或者是：“小小，小小，我今天考试作弊竟然没被发现耶，我是不是好厉害！”
肖筱总是半开玩笑半真话的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真的找份工作呢？”他便生气的把电话挂断。
大三结束前一个月，肖筱打电话来说：“范新，康正给我介绍了一个事务所实习的机会，虽然是端茶送水，可是每天耳濡目染总能学到很多东西。”
范新打着游戏觉得烦：“你爱去就去呗，你们俩的感情真好。”
“晚上的时候我会回寝室试正装，给你发照片过来，下午的考试你好好考。”
可是还没等到他看到肖筱穿正装的模样，他就出事了。他焦急忙慌的对着电话说：“小小，小小，我作弊被抓住，勒令退学。”
后来，蹲在高中学校门口的他见到了肖筱，眼里尽是忧愁与无辜：“小小，小小！我被爸妈赶出来了。”
肖筱满是心疼的搂住他坚定的说：“去我家。”
（五）
爸妈脸色严肃上下打量着被女儿牵着的连衣服都脏兮兮的范新。眼神里竟是不满与愠怒。
肖筱咬着嘴唇说：“如果你们不答应的话，我就和他走。”
“有房子吗？”
“没有。”
“工作呢？”
“没有。”
爸爸没有再说多余的话，眼里布满血丝站在阳台抽烟。妈妈拉过肖筱只这么说：“不是我们瞧不起他，只是，你和他在一起绝对会不幸福，绝对会后悔的。”
后来他俩走了，范新第一次在这种大事面前很听肖筱的话，两人一起到了北京。
利用平日里各种打工的钱，肖筱租了一间很蜗居的屋子，她让他即日起去找工作，范新却说：“我等爸妈原谅我了就会交房租的。”
她不再劝他，一有空就买各种法律文书不停钻研。
“小小，小小，你最近怎么不说话？”橘色的灯光与回家的灯光颜色并无差异，肖筱却并没有露出不经意的笑来回答这句话。
“小小，小小，你说为什么我爸妈还不来找我？”
“小小，小小，我都为你搬到北京来了，你为什么还是觉得我是麻烦？”
她甩开笔，眼神虚无的望着躺在床上的他，不可置信的回味这句话，最后她忍住委屈说：“明天要司法考试了，我得复习。”
“那你觉得司法考试比我重要吗？高考前夕我都可以不复习陪着因为紧张昏倒的你。”
肖筱叹口气摔门走开。
这一走，再也没回来。
亲手放走肖筱的范新开始整夜整夜坐在这个屋子里，从早到晚翻看这个女孩儿给自己留下的一切，几件衣服，几本书，几张照片，几年的过去。
此刻天已经黑了，他努力的回忆肖筱牵着那个女孩儿到底为什么那么眼熟，后来竟然在毕业相册中看到了年级第一康正的那张脸——为什么小小的女儿和这个康正长得一模一样？
他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小小会和他在一起？”
“小小不是说过最喜欢的是我吗？为什么会那么突然？”
“小小即使和我分开了，也不应该找个和我类型完全相反的人啊！”
“小小，小小，你到底哪里小？”他一边撕照片一边念叨，像个失了控的机器人不停的反复问，“小小，小小，小小，小小，你到底哪里小……”
照片撕完的范新坐在那间几年前肖筱租的屋子里，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只留下几滴早在很久之前都应该留下的清泪。
这边的太阳塌了，那边的月亮正升起。
后记——不明白的事：
范新曾经说过，肖筱就是太阳，而自己是围着他转的地球。可是到最后肖筱才明白，爱情转动的规律和地球自转的规律根本毫无关系。
在肖筱离开的那一夜，外面下了很大的雨，是撑着伞的康正扶着她到了机场买了最近的机票回了家。
她头发滴着水出现在爸妈面前，说：“我回来了，你们可以赶我走。如你们所想，这些日子我和他过得不幸福。或许，你们是对的。”
妈妈拿出毛巾给她擦头发，对她苦头婆心的说：“当初我们没有同意你俩在一块的时候，就知道贫贱不是阻挡你们在一起的理由，你们压根就不合适，与一切物质条件都无关。物质条件只是衡量的一个标准，可是那个时候他狼狈的眼里没有任何坚韧的时候就已经告诉我，我不能把自己最宝贝的女儿交给他。”
她靠在妈妈怀里哭着说：“你是对的，可是有一点你说错了，事到如今我一点儿都不后悔。”
那夜的南方没有再下雨，全身湿透的肖筱躺在床上睡得很甜，月光好久没有那么朦胧又熟悉的洒在身上，手机里那个熟悉的号码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弹出短信在屏幕上。
直到现在范新都没能知道，在肖筱试正装觉得自己有些律师样子却知道他被勒令退学晕倒的时候，两个人的脚步就已经远了。他不明白为何肖筱会与康正在一起，不明白在女人的心里，如果两个人的心灵契合度不够一致，那么有再多的爱都显得多余，这些那些事儿永远在范新的心里留下疑惑，不过肖筱再也无法替他解答了。
网友评论